第三部 婚礼(第6/11页)
最后,婆婆帝终于把在他身上施展的魔法收了回来。(其他的解释都无法成立,假如他没有受到她魔法的控制,那么他在一听到她怀孕时怎么不立刻就将她抛弃呢?假如魔法没有解除的话,他又怎么能够最后同她一刀两断呢?)湿婆少校摇着脑袋,就像是大梦方醒一样,发现自己身旁有个大肚皮的贫民窟里来的女人,这会儿她仿佛代表了他最害怕的一切——她简直成为了他童年贫民窟生活的化身,他从那种生活里逃了出来,但如今她,通过她那个该死的胎儿,企图将他拼命往下、往下拉回去……他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摩托车上,不用多大工夫,把她丢到了江湖艺人居住区的边缘。她回到了来的地方,身上比当初去的时候只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像是藏在隐身藤篮里的人,那东西就像她计划的那样,正在不住地长大、长大。
我干吗要这样说呢?——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因为情况的确是像下面说的那样。因为我确信女巫婆婆帝怀孕的目的就是要粉碎我不肯同她结婚的唯一借口,但是我只把事情照实说出来,让后人去进行分析吧!
在一月份一个很冷的日子,星期五清真寺最高的光塔上宣礼员的呼唤声一出口就冻住了,接着就像圣雪一样落到地面上,婆婆帝回来了。她一直等到对她的身体状况再也不可能存在任何怀疑时才回来,湿婆对她的迷恋如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他早先买给她的干净的新衣服下面,她的肚皮像个篮子似的凸了出来。她对胜利在望信心十足,嘴唇再不时髦地噘着了。她站在星期五清真寺的台阶上,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看见她全新的模样,在她那双睁得滚圆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得意的银光。那天我同“画儿辛格”一起回到清真寺阴影底下见到她时,她就是这副样子。我本来就闷闷不乐,见到女巫婆婆帝站在台阶上,平静地抱着胳膊搁在她的大肚皮上,长长的发辫在清澈的空气中随风微微摆动,我的心情并没能有所好转。
“画儿”爷和我是到邮政总局后面越走越窄的小街上去的,街边全是经济公寓,微风中使人记起了算命的、摆弄西洋镜的和看病的那些人。“画儿辛格”就在这里进行表演,他的表演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具有政治色彩。他的出色的技艺吸引了一大群快乐的观众,他摇头晃脑地吹奏笛子,使蛇按照他的需要来进行宣传。我呢,作为他的学徒,按照一份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大声朗读,蛇使我的演讲有声有色。我说到了财富分配上严重不均,两条眼镜蛇演起哑剧来,它们模仿一个富人拒不施舍乞丐的样子。我还说到了警察骚扰、饥饿、疾病、文盲等问题,蛇也一一进行表演。随后,“画儿辛格”表演压轴戏,他谈起了红色革命的性质,天花乱坠地许下各种各样的愿。还没等到警察从邮政局后门冲出来舞动铁皮竹棍发射催泪瓦斯冲散人群,听众当中就有一些爱说笑打趣的人对着世上第一奇人起哄。也许是蛇进行模仿的那些表演内容含糊,确实有些令人不得要领,因此也就无法取信于人。有个小伙子嚷道:“啊哈,‘画儿’爷,你应该到政府里面当官才对呀,老兄,就连英迪拉大娘许下的愿也不如你的强啊!”
随后催泪瓦斯射过来,我们只好边咳嗽边气急败坏地闭着眼睛从防暴警察那里逃跑,就像刑事犯一样,边跑边装腔作势地叫喊。(就像从前在贾利安瓦拉巴格那一次——不过至少这回没有子弹。)尽管眼泪是被瓦斯催下来的,但“画儿辛格”被起哄的那几句嘲讽弄得心灰意懒,他本来认为自己把握了现实,以此感到最大的自豪,但如今有人对这一点提出了疑问。在经历瓦斯和竹棍之后,我也浑身提不起劲来,我突然觉得自己肚子里面像是给虫子叮咬那样感到不安,我意识到在我内心并不能完全认同“画儿”以蛇表演的富人十恶不赦的罪行。我不知不觉地暗中想:“在所有人身上都有善和恶——他们抚养我长大,他们照应了我,‘画儿’爷!”从此以后,我开始认识到,玛丽·佩雷拉的罪行使我游离在两个而不是一个世界外面。我被从舅舅家赶出来,但也无法完全融入到“画儿辛格”的那个世界里面。其实,我的救国理想完全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简直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