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真寺的影子(第8/13页)
这事的根源,完全在于妒忌。我的疯舅妈索尼亚对我满心妒忌,这种妒忌就像毒药一样滴到我舅舅的耳朵里,不让他助我一臂之力,使我开始我自己选择的事业。大人物永远受到小人物的摆布。而且还是个小小的疯婆子。
在我待的第四百一十八天里,这个疯人院的气氛有了变化,有人来赴宴。那个人大腹便便,尖尖的脑袋上长着油亮的卷发,嘴巴像女人的阴唇一样肉嘟嘟的。我觉得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我转身看到我一个记不清是男是女、不知多大年纪、不知什么模样的表弟妹,兴趣盎然地问:“喂,你瞧,这不是桑贾伊·甘地吗?”但这个给整垮了的可怜虫早已成了一摊泥,根本没法回答……是吗,不是吗?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现在写下来的事情,那就是在那个异乎寻常的政府当中的某些高官(还有总理的某些未当选议员的儿子)获得了复制自己的能力……几年过后,在全印度到处都是桑贾伊那一帮人!难怪这个难以置信的王朝想要强迫我们其他人节制生育呢……因此也许是他,也许不是,反正有个人跟在穆斯塔法·阿齐兹后面走进了他的书房。那天夜里——我偷偷去看了一眼——只见有一个上了锁的黑色皮夹,上面写着“绝密”和“M.C.C.工程”的字样。第二天一早,我舅舅看我时有点儿异样,眼神当中几乎带有恐惧,或者是那种怪怪的憎恶之情。公务员在打量那些政治上失宠的人时常常会有这样的眼光。我当时本应该明白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等着我,但一切都是事后看才清楚。这当儿我在事后看去,已经太晚了,因为我最后给推到了历史的外缘,如今我的生活与国家的命运间的联系已经永远断掉,再也不可能恢复了……为了避开我舅舅那令人困惑的注视,我出门来到花园里,在那里我见到了女巫婆婆帝。
她蹲在人行道上,隐身篮子放在身边。她见到我,眼睛一亮,却满怀谴责之情。“你说你要来的,但是你从没有来,因此我……”她结巴起来。我低下了头。“我在服丧。”我软弱无力地辩解说。她说:“但你还是能够来——天哪,萨里姆,你不知道,在我们那地方我没法告诉别人我真正的魔力,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对我像父亲一样的“画儿辛格”也不行,我只好将它掩饰起来,拼命掩饰,因为他们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我想,去找萨里姆,如今我终于有了一个朋友,我们可以谈谈,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俩都是,而且都知道,嘿,那是怎么说的,萨里姆,你无所谓,你想要的都有了,就一溜烟跑掉,我对你根本算不上什么,我知道的……”
那天夜里,我的疯舅妈索尼亚(再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就要给套上紧身衣服关起来了。报纸上登了这条消息,是在里页一小块地方,我舅舅的部门一定觉得很恼火)突然一阵大发作,她以疯子特有的敏感冲进我的房间里。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一个长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的人从底层的窗户里爬了进来。她发现我同婆婆帝睡在一起,在这之后,我舅舅穆斯塔法再也不想庇护我了。他说:“你这天生的下流东西,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在我住了四百二十天之后,我被迫与那个家庭一刀两断,离开了舅舅家,终于又回到本该属于我的真正的赤贫状态之中。只是由于玛丽·佩雷拉的罪行,我才在这么多年以来,侥幸逃脱了它的影响。女巫婆婆帝在人行道上等我,我并没有告诉她在某种意义上对那次被人打断我还有几分高兴,因为就在那个幽会的午夜,我在黑暗中吻她时,我看到她的面孔发生了变化,它变成了一种乱伦的爱情的面孔,歌手贾米拉那张朦胧的脸取代了女巫的面孔。平平安安藏身在卡拉奇修道院里的贾米拉(我知道这件事!)突然也在这里,只是她也有了某种阴暗的变形。她也开始腐烂,乱伦的爱情的可憎的脓疱和溃疡在她的脸上扩散。就像当年玛丽的罪过使乔·德哥斯塔的鬼魂患上神秘的麻风病一样腐烂开来,因此令人作呕的乱伦的花朵在我妹妹幻影似的面孔上开放。我没办法,不能吻不能触摸不能观看那张令人无法忍受的幻影中的脸,往事使我羞耻万分。我正想绝望地大叫一声,从她身边跳开时,索尼亚·阿齐兹恰好闯进房间,她打开电灯大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