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真寺的影子(第7/13页)

不!不不不!博多,他说错了!贾米拉并没有消失在国家的铁拳之中。因为就在那天夜里,我梦见她披着一条简单的面纱,不是人们熟知的普夫斯大伯那条像帐篷样的金白相间的面纱,而是一条普通的黑色布尔卡,乘飞机离开首都,来到了卡拉奇,完全自由,没有被逮捕。她叫了辆出租车来到城市中央,那里围着高墙,大门闩着,墙上有个小窗洞。好久以前,我就从那里买面包,也就是我妹妹最爱吃的发酵的面包,她请求进去避难。修女打开了门,对啦,她进去了,平平安安的,门在她身后又闩上了。这样她又以另一种形式隐姓埋名,如今里面又多了一个嬷嬷。想当年歌手贾米拉还是“铜猴儿”的时候,就半真半假地迷上了基督教,如今她藏身在圣伊格纳西亚的秘密教派里面,在其中找到了安全庇护与和平……是的,她就在那里,安安全全,并没有消失,并没有落到拳打脚踢把人饿死的警察手里,并没有埋葬在印度河边的无名坟墓里。她活着,边烤面包边给秘密教派的修女唱好听的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的呢?做哥哥的当然知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谁要负责呢,这又使我如坐针毡,因为这是免不了的——同平时一样,贾米拉的垮台也完全是我的错。

我在穆斯塔法·阿齐兹家里住了四百二十天……尽管为时已晚,萨里姆还是为故去的亲人服丧。不过别以为有时候我的耳朵也许会闭着!别以为我没有听见我身旁的人说的话,别以为我没有听见舅舅和舅妈反反复复的拌嘴(这也许使他下决心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里去)。索尼亚·阿齐兹嚷嚷道:“那个下流胚——那个龌龊得要命的家伙根本不是你的亲外甥,我真不明白你脑瓜里头是怎么想的,我们应该把他轰出去!”穆斯塔法呢,平心静气地回答:“那可怜人心里难受得要命,我们怎么能够呢,你只要看一看就明白,他吃了太多的苦头,脑瓜有点不正常。”脑瓜有点不正常!这话出自他们之口,可不是一件小事——在这家人身旁,就连一个叽叽呱呱的吃人生番部落也会显得既安静又文明的!我干吗忍受了下来呢?因为我有一个梦想,但是,在这四百二十天里,我的这个梦想并没有能够实现。

老是当二把手穆斯塔法舅舅胡子耷拉着,个子很高,但背已经驼了,他同我的哈尼夫舅舅完全不同。在他那一辈中,只有他经过了一九六五年那场浩劫,硕果仅存活了下来,如今他成了这个家族的家长。但是他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帮助……有个寒冷的夜晚,我在他那满是家谱志的书房里向他挑战,我——以恰如其分的庄重态度,恭恭敬敬却坚决地打着手势——解释了我拯救祖国的历史使命。但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听着,萨里姆,你要我干什么呢?我留你在我家里,啥事都不干,吃我的饭——不过那倒无所谓,你是我故去的姐姐家的人,我必须照应——因此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然后我们再来想想法子。你想去做个职员什么的,也许那不难做到,但是别去做那些天晓得是什么的梦了。我们的国家掌握在可靠的人手里,英迪拉总理正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土地改革、税务结构、教育、计划生育——事情由她和她的政府办,你就放心好了。”博多,神气十足地教训我!仿佛我是个啥都不懂的毛孩子似的!噢,真丢脸,让那些神气活现的笨蛋来教训我,真是太丢脸了!

每到一个紧要关头我总是遇到了挫折,就像马斯拉马,就像伊本·锡南那些荒原中的预言家!无论我进行怎样的努力,我总摆脱不了荒漠。噢,低三下四地奉承人的舅舅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噢,二把手的马屁精亲戚限制了我的理想!我舅舅拒绝了我要他支持的请求,这形成了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他越说他的英迪拉的好话,我就越发讨厌她。实际上,他是在为我回到江湖艺人居住区,还有为……为她……为那个寡妇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