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真寺的影子(第3/13页)

“里夏姆太太,”婆婆帝恼火地说,“你的脑袋瓜出毛病了,是不是?”“画儿辛格”说:“我们来了客人,老太太——你这样乱叫,叫他怎么办?喂,别闹了,里夏姆,这位队长是我们的婆婆帝的老朋友!别跑到他跟前乱叫乱嚷!”

“哎——噢——哎——噢!要倒霉了哇!你们到外国去把霉运带回来了!哎——噢噢噢噢!”

江湖艺人满脸困惑地看看里夏姆太太,又看看我——因为他们这些人尽管并不迷信,但他们是艺人,就像所有以演出为生的人一样,暗中都相信运气,好运气和坏运气,运气……“你自己说的,”里夏姆太太抱怨道,“这个人出生了两次,还不是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一来就会有倒霉事情,人要发瘟,要死人了。我年纪大了,所以全知道。喂,兄弟呀,”她转过脸朝我哀求道,“可怜可怜吧,走——快走吧!”有人低声嘟哝起来——“不错呀,这些老话里夏姆太太知道”——可这时“画儿辛格”生起气来。“队长是我尊贵的客人,”他说,“他要住在我的茅屋里,愿意住多久就多久,你们都在胡扯什么呀?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萨里姆·西奈第一回在江湖艺人居住区里只住了几天工夫。但就在这短短几天里面,出了好几件事情,使得“哎——噢——哎——噢”引起的恐慌平息了下去。事情很清楚,一点都不用修饰,原来在那段时间里,居住区里变戏法的和其他艺人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玩杂耍的一下子能够使一千零一个球停在空中。有个托钵僧的女门生还没有学艺,就能够跑到一堆烧得滚烫的煤炭上,毫无痛苦地走过去,仿佛是在耳濡目染之中把她恩师的本领学到了手。还有人告诉我说有人成功地用绳子玩了把戏。此外,原先每月都要到这里来寻麻烦的警察这回也没有来,就人们记得的,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过。到营地里来的人也特别多,不断有有钱人家的用人来请这里的艺人到这家那家的晚会上去表演……一切都仿佛说明里夏姆太太把事情弄反了,我很快在居住区里大受欢迎。有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萨里姆·吉斯美提”,意思是“好运气的萨里姆”。人们纷纷向婆婆帝表示祝贺,感谢她带我到这里来。最后,“画儿辛格”带着里夏姆太太来向我道歉。

“对不起。”牙齿掉光了的里夏姆咕哝了一声便逃掉了。“画儿辛格”接着说:“这些老家伙哪里弄得明白?他们的脑袋瓜子出了毛病,是非都弄颠倒了。队长,这里大家都说你给我们带来了好运气,不过,你是不是想要走了啊?”——婆婆帝一声不吭,但圆圆的大眼睛瞪着,意思是说不要不要不要,但是我还是得说我要走。

今天,萨里姆也能肯定他回答了:“是的。”就在同一天上午,他仍然穿着那件没有样子的长袍,手上仍然紧紧握着那个一刻也不肯放下的银痰盂,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根本没有看一眼那个泪水盈眶、满脸哀怨地望着他的姑娘。他匆匆一路走过的,有正在练功的杂耍演员和甜奶糖的香味直朝鼻子里钻的糖果摊子;有花十个派沙就给你修面的理发摊;有好些到处闲逛的穷老太婆和带着美国口音高声拉生意的擦皮鞋的孩子,他们见到整汽车的日本旅客来就死磨硬缠,这些日本游客身穿一式一样的蓝色西装,头上的橘黄色头巾显得很不相称,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忙着巴结讨好的滑头导游给他们缠到头上的;有通往星期五清真寺的高高的扶梯,还有卖小玩意儿的、卖高级香水的、卖用熟石膏制成的库特卜塔复制品的、卖上了漆的玩具木马的、卖不断扑着翅膀的活鸡的,以及欢迎参加斗鸡和玩纸牌游戏的招贴。终于走出了这个江湖艺人居住区,来到了法伊兹市场,在他面前是红城堡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就在这座城堡的土墙上,一位总理曾经宣布印度独立,也就是在这座城堡的暗影底下,一个玩西洋镜的,一个老是叫着“来看德里呀”的人来迎接一个女人,他把她带到一个越来越窄的小巷里,让她替儿子算命,在四周有獴和秃鹫和胳膊上裹上树叶治疗骨折的人。简而言之,他向右拐,离开了老城区,向多年之前粉红色皮肤的征服者建成的玫瑰色宫殿走去。我将我的救星抛在脑后,徒步往新德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