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真寺的影子(第10/13页)
萨里姆·西奈见到这件事之后,认识到“画儿辛格”和其他江湖艺人完全把握住了现实。他们对现实的把握是如此有力,以至可以将它随意绕来绕去进行表演,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忘记现实的真相。
江湖艺人这个贫民窟里的问题也就是印度共产主义运动的问题。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可以找到在全国范围内折磨这个党的不同派别和不同意见的缩影。我得赶紧加上一句,“画儿辛格”是超越这一切的,他是这个贫民区的家长,在他的伞底下所有争吵的派别都会重归于好。但是来到这个玩蛇人伞底下要求调解的争论渐渐变得越来越激烈了。因为变戏法的,也就是能够从帽子底下变出小白兔来的坚定地站在丹吉先生亲莫斯科的正统印共一边,在整个紧急状态中它完全支持甘地夫人。但表演柔术的却越来越“左倾”,逐渐认同亲华的那一派的种种繁复的做法。吞火的、吞大刀的完全赞成纳萨尔派运动的游击战战术。而搞催眠的和在火热的煤炭上走路的则拥护南布迪里巴德的宣言(既非莫斯科派又非北京派),反对纳萨尔派的暴力行动。在以玩纸牌行骗谋生的人当中有托洛茨基的倾向,在表演腹语术的温和派成员中甚至还有主张通过投票来实现共产主义的人。我进入其中的这个环境,虽然完全没有了宗教和地区的偏见,却为我们这个民族自古就有的分裂倾向找到了新的出路。“画儿辛格”伤心地告诉我,在一九七一年大选期间,出了一件离奇的人命案子。经过是这样:一个纳萨尔派的吞火的和一个亲莫斯科派的变戏法的争吵起来。后者听了对方的观点大为恼火,便要从他那顶魔帽底下抽出一支手枪来,但是他刚刚抽出武器,那位胡志明的支持者便喷出一大口可怕的火焰,将对手活活烧死了。
“画儿辛格”在他伞底下谈论一种不受外国影响的社会主义。“听着,队长,”他告诉正在争吵的腹语术表演者和木偶戏艺人,“你们会不会到自己村子里去谈论斯大林派和毛派呢?比哈尔邦或者塔米尔邦的农民会关心托洛茨基遇刺的事情吗?”他的魔伞的阴影使巫士中的过激分子冷静下来,也使我相信玩蛇的“画儿辛格”不久以后也会走上多年前米安·阿布杜拉走的路。也就是说,他会像富有传奇色彩的哼哼鸟一样,离开贫民窟,纯粹依靠意志的力量来塑造未来。但与我外公的英雄不同的是,不到他和他的事业获胜之日,他是绝不会半途而废的……但是,但是,老是说“但是但是”的。往事不可追,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在我回过头来讲述我个人的生活故事之前,我首先得说明,正是“画儿辛格”向我揭露,这个国家腐化的“黑色”经济已经变得和官方的“白色”经济一样强大,他是指着报纸上一张甘地夫人的相片告诉我这件事的。她的头发从中央向两边分开,一边雪白,另一边却是乌黑。因此,如果看她的侧影,她既可以像夏天披着棕色皮毛的鼬,又可以像冬天时一身洁白的雪貂。历史上这种中央分开的事情反复出现过,而且,经济跟总理的发型也很相像……这些重要观念都是世上第一奇人告诉我的。正是“画儿辛格”告诉我说,铁道部长米西拉也是正式任命的贿赂部长,“黑色”经济中许多最大的交易都是经他批准的,他安排把钱付给那些有关的部长或者高官。要不是“画儿辛格”,我很可能永远闹不清在克什米尔选举中做了哪些手脚。不过,他绝不喜爱民主。“队长,让这种选举活见鬼去吧,”他告诉我说,“他们每回来,总会惹出些事情来,我们同胞的表现就像小丑一样。”我满脑子革命的狂热,并没有对我导师的看法表示不同意见。
自然,贫民窟的规矩里面也有一些例外情况。有一两个变戏法的仍然保持了印度教信仰,他们在政治上站在印地人民同盟党或者臭名昭著的阿南达马格极端分子一边。在玩手技的当中甚至还有投自由党票的。不说政治的话,里夏姆老太太是这里不可救药的狂热分子之一,例如,她迷信女人不能爬到芒果树上去,因为芒果树一旦被女人爬过,从此以后结的果实都会发酸……还有个奇怪的托钵僧名叫切西提汗,他面孔上的皮肤光滑滋润,人们都不知道他究竟只有十九岁呢还是已经九十岁了。他异想天开地在他棚子四周围上了竹棒和颜色鲜艳的纸条,使得他的家看起来就像是附近的红城堡的一个五颜六色的缩微模型。只有在你走进它城堡形状的门道之后,你才意识到这个极为夸张的门面完全由竹片和彩纸糊起来,在那些纸糊雉堞和V形棱堡后面也是同别家一样的铁皮纸板小窝棚。切西提汗犯下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把他障眼法的本领运用到了实际生活中,他在这个贫民窟里人缘不好。江湖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免得传染上他的梦想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