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在桑德班斯(第4/9页)
接下去讲到了迟来的爱情,以及贾米拉在卧室里的一簇光柱底下。这时候沙西德确实低声嘀咕说:“那么原因就在这里了,在他承认了这事之后,她不能容忍他在她身边……”但“佛陀”继续说着,他显然在拼命试图回忆起什么特别的事情来。这件事情就是躲着他,不肯回到他的记忆之中,因此他故事说完也还是没有想起它,甚至就是在他说过了圣战,提到天空中落下的东西之后,他还是皱着双眉,心有不甘。
一阵静默。接着法鲁克·拉希德说:“哎呀呀,一个人肚子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的坏事,无怪他老是闭着嘴呢!”
你瞧,博多,这个故事我先前已经同别人讲过了。但是什么事情不肯回到记忆中来呢?尽管那条无色的蛇的毒液使我获得了解放,但它还是没有从我嘴里说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呢?博多啊,“佛陀”忘记了自己的姓名。(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忘记了他的名字。)
雨仍然在下着。水位每天都在升高,最后他们显然得往丛林深处进发,去找个更高的地方安身。雨太大了,小船没有什么用处。因此,阿由巴、法鲁克和“佛陀”仍然在沙西德的指挥下,将小船从越来越被水侵蚀的岸边拉开,把缆绳系在银叶树的树干上,用树叶将它遮盖起来。在这之后,他们别无选择,只好往神秘莫测的密林深处走去。
这时候,桑德班斯丛林的特性又一次发生了改变。阿由巴、沙西德、法鲁克又一次发现他们耳边满是那些遭他们迫害的家庭的哭喊声,多少世纪之前,他们把那些所谓的“不良分子”硬从亲人身边拉走了。他们发疯似的冲进密林,以逃避受他们迫害的人的满腔悲恸的控诉声。在夜里,好些幽灵似的猴子聚集在树顶上,唱起《我们金色的孟加拉》来:“……噢,母亲啊,我很穷,但我将我微不足道的一切献在您的脚下,我的心快乐得发狂。”声音一刻不停,这三个少年兵再也无法逃脱这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如今丛林已经使他们懂得了责任感,他们的羞耻心大为增加。这种羞耻压在他们心头,他们再也没法熬下去了,最后,这三个人只好不顾一切地采取措施。沙西德·达尔弯下腰去,抓起两把浸透了雨水的密林中的泥土,在那种可怕的幻觉造成的痛苦中,将雨林那种危险的污泥塞进耳朵里。阿由巴·巴罗克和法鲁克·拉希德也照他的样子用污泥把耳朵封了起来。只有“佛陀”没有塞耳朵(他一只耳朵好的,另一只早就聋了),仿佛只有他愿意承受丛林的报复,仿佛他无法规避他犯下的罪行,只有低头认罪……这一梦幻似的密林的烂泥无疑包含着丛林里昆虫那些半透明的特性和鲜艳的橙色鸟粪的妖术,结果三个少年兵的耳朵都发炎,随后就全聋了。因此他们虽然免受丛林里那种冗长乏味的控诉的困扰,但他们如今只好以最简单的手势进行交谈了。不过,他们似乎宁愿这样失去听觉,而不愿意倾听银叶树叶在他们耳边诉说那些令人讨厌的秘密。
最后,那些声音静了下来,尽管此时只有剩下一只好耳朵的“佛陀”可以听见了。最后,当这四个在密林中转悠的人快要失魂落魄时,丛林引导他们穿过一道气根构成的帷幕,见到了一片无比美丽的景象,使得他们喉咙都哽住了,就连“佛陀”仿佛也把银痰盂抓得更紧了。这四个人当中只剩下一只好耳朵,他们走到一片林中空地,四周全是鸟儿在歌唱,空地中央有一座高大的印度教神庙,那还是不知几百年前在一整块巨石上雕琢出来的。神庙的墙上雕刻着许多男男女女,他们以种种不同的姿势性交,这些姿势连最出色的运动员都难以做出来,有时候,又滑稽得难以置信。四个人迈开步子,心存疑虑地走进这一奇迹。在庙里,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歇脚的地方,足以避开下个不停的季风雨,同时他们还看见一尊高大的舞蹈姿势的黑色女神,由于这几个少年兵来自巴基斯坦,他们不懂这是什么神。但“佛陀”知道这是时母,生殖力旺盛而可怕,她的牙齿上还残留着金漆的痕迹。四个人在她脚前躺下,立刻就在这雨打不到的地方睡着了。等到他们醒来时,一定是午夜了,他们同时醒了过来,只见面前站着四位美得没法形容的少女在向他们微笑。沙西德想起了樟树园中四位天国美女服侍他的事情,起初以为他在夜里死去了。但这四位天国美女看上去像是真人,她们身上的纱丽被密林刮破,全是污迹,在纱丽下面没有别的衣服。这时八只眼睛凝视着另外八只眼睛,纱丽脱下来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地上。在这之后这几个一模一样的密林的女儿赤身露体朝他们走来,八只胳膊同另外八只胳膊拥抱,八条腿同另外八条腿缠在一起。在那个有着好几只手的时母的雕像脚下,这几个人尽情地享受起似乎足够真实的女人的抚爱,和她们亲吻,让她们的小嘴轻柔地有些疼痛地咬他们,让她们在他们身上搔出一道道印痕来。他们认识到这事情正是他们需要的,他们在下意识中一直渴望的。他们经历了最初来到丛林后那一段退化到婴儿时代的行为并且感受到儿童时期的忧伤,经历了记忆和责任感对自己的谴责以及一再袭来的控诉的巨大痛苦,随后忘却了理智和牵连和耳聋。忘却了一切,他们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不顾一切地投身到这四位一模一样的美女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