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萨里姆如何得到了净化(第9/11页)

但真的有这回事吗?事情果真如此吗?还是全印广播电台的说法——坦克大战,巴方损失惨重,四百五十辆坦克被击毁——可靠呢?

没有什么是真实的,没有什么完全靠得住。普夫斯大伯来克莱顿路做客,他嘴里一颗牙都没有了。(在印中战争时,我们效忠的政府与现在不同,我母亲在“捐献首饰买武器”的运动中捐出了自己的金手镯和宝石耳环。但将这一行动与牺牲掉满嘴的金牙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能因为个人的虚荣,”他没了牙齿,说话也不清楚了,“见鬼,让国家缺钱花!”——但他真是这样的吗?金牙当真是为圣战而牺牲,还是藏在家里的柜子里了?“恐怕,”没牙的普夫斯大伯含含糊糊地说,“我答应给女儿的陪嫁你得等一段时候了。”——是爱国主义还是吝啬?他露出一口牙龈来,究竟是证明他爱国呢,还是个可耻的诡计,免得他给某个普菲亚装一嘴金牙齿?

还有,到底有没有伞兵部队呢?“……对所有的大城市都进行了空投,”“巴基斯坦之声”宣布,“所有身体健康的人必须带武器守夜,宵禁后见到任何人都格杀勿论。”但在印度是这样说的:“尽管巴基斯坦进行空中挑衅,”电台宣称,“我方未予理睬!”相信哪一方好呢?巴基斯坦的战斗轰炸机确实发动了“敢死袭击”,使印军飞机的三分之一一筹莫展地停在跑道上化为灰烬了吗?还有夜空中的那些舞蹈,巴基斯坦的幻影和奥秘战机对印度那些名字不是这么浪漫的米格飞机。伊斯兰的幻影和奥秘确实同印度教侵略者战斗了呢,还是这一切都是某种令人惊异的幻想?炸弹落下来了吗?爆炸是不是真有其事?能不能举例至少死了一个人呢?

还有萨里姆呢?他在战争中干什么来着?

是这样,我一边等着应征入伍,一边去寻找友好的、能使我忘掉过去的、让我安睡并且将我带入天堂的炸弹。

近来把我压垮了的可怕的宿命有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形式。我的家四分五裂了,我先后所属的两个国家也垮掉了,能够被正常人称为真实的所有一切都完蛋了,还沉浸在无耻的单相思中。在这种情况下,我试图能够忘却——我这种口气显得太高尚了,绝不要用什么夸夸其谈的词语。那么,直截了当地说,我夜里骑车在城里街道上游荡,寻找死亡。

谁在圣战中死去了呢?正当我身穿白色无领长上衣和便裤,骑着兰布雷塔摩托车在实行宵禁的街道上转悠时,是谁找到了我寻找的东西?是谁被称为战争烈士,径直去了香气扑鼻的花园?研究轰炸模式,掌握步枪射击的秘密吧。

九月二十二日夜间,巴基斯坦的所有城市都遭到了空袭。(虽然全印广播电台说过……)真实的或者虚构出来的飞机扔下了真的或者是杜撰出来的炸弹。因此,说只有三颗炸弹击中了拉瓦尔品第,并且爆炸开来,这既可能是事实,也可能是病态的想象虚构出来的事。这三颗炸弹呢,第一颗击中了我外婆纳西姆·阿齐兹和皮雅舅妈的平房,她们当时正躲在桌子底下;第二颗呢把城市监狱炸去了一半,使我表弟扎法尔从牢狱之灾中得到了解脱;第三颗炸平了一所围墙有岗哨守卫的暗黑的豪宅。有哨兵站岗,但是他们没法挡住艾姆拉尔德·佐勒非卡尔被带到一个比萨福克更加遥远的地方。那天夜里,吉夫领主和他那位坚决不肯发育成熟的女儿到他府上做客,这一来也使她永远没有必要变成一个成年妇女了。在卡拉奇,三颗炸弹也足够了。印度飞机不肯低飞,只是在高空中投弹。大部分炸弹都落入大海,没有造成伤害。但是,一颗炸弹炸死了(退伍的)阿拉乌德丁·拉蒂夫少校和他的七个普菲亚,因此把我从婚约中解脱出来,还有最后两颗炸弹。与此同时,在前线,英俊的穆塔西姆从帐篷里出来上厕所。突然一阵蚊子叫似的嗡嗡声(或者没有声音)向他袭来,他膀胱还没有出空,狙击手一颗子弹便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