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歌手贾米拉(第6/14页)
歌手贾米拉的嗓音常常出现在电台“巴基斯坦之声”的节目中,因此,无论在西巴还是东巴的乡村中,人们渐渐把她看成超人一类的人物。她永不疲倦,是个没日没夜地为自己的人民歌唱的天使。而阿赫穆德·西奈呢,他对女儿事业的担忧如今已经所剩无几,即使有的话,也被女儿的大笔收入而抵消了(尽管他以前是德里人,但这时心底里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孟买穆斯林,把金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他变得越来越喜欢告诉我妹妹说:“你瞧,女儿啊,正派、圣洁、艺术和良好的商业感是可以完全统一起来的。你的老爸有法子把这些安排得好好的。”贾米拉温柔地笑着表示同意……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骨瘦如柴的假小子,她如今成为一个身材修长、秋波流盼、肤色金黄的美人儿,头发长得几乎可以坐在身子底下,就连她的鼻子也很好看。“我女儿的相貌,”阿赫穆德·西奈骄傲地告诉普夫斯大伯说,“主要继承了我家这方面的高贵血统。”普夫斯大伯的目光好奇而尴尬地朝我脸上一溜,干咳了一声。“这姑娘漂亮得没命,先生,”他同我父亲说,“老天,真是呱呱叫。”
我妹妹耳边老是响着雷鸣般的掌声,在她首次于邦比诺剧院举办如今已成为经典的独唱会上(我们坐的座位是普夫斯大伯给我们预留的——“剧院里好得没命的座位!”——就在他家七个蒙着面纱的菲亚旁边……普夫斯大伯用手指捣捣我的肋骨:“喂,孩子,挑啊!随意挑啊!记住啦,嫁妆!”我的脸涨得通红,只是使劲盯着舞台),观众“哇!哇”的高叫声有时候淹没了贾米拉的歌声。演出结束,我们去后台,发现那里堆满了鲜花,我们得从这些代表举国上下爱慕之情的鲜花盛开的樟树园里开出一条路来。结果发现她几乎昏厥过去,其原因并不是因为劳累,而是房间里鲜花太多,把她给熏坏了。我也觉得头昏脑涨,于是普夫斯大伯只好用大桶把鲜花一桶桶地倒到窗外去——外面聚集了一大群的歌迷,他一边嚷嚷道:“鲜花固然好,该死,但是民族女英雄也得呼吸空气呀!”
在歌手贾米拉(和全家人)应邀前往总统府为胡椒瓶的司令演唱那晚也是掌声不绝。我们对外国杂志上有关受贿和瑞士银行账户等报道不屑一顾,把浑身上下擦得雪亮,我家既然开毛巾厂,不把身上弄得一尘不染也说不过去。普夫斯大伯又把金牙格外仔细地刷了一遍。在一个大厅里面挂着巴基斯坦国父卡伊德-伊-阿扎姆·穆罕默德·阿里·真纳和他惨遭暗杀的朋友和继承人利阿古德·阿里的画像,画像四周围着花环。就在这里举起了一条中间开洞的床单,我妹妹隔着床单歌唱。贾米拉的歌声最后终于静了下来,紧随她织锦缎一样优美的歌声响起的是身穿镶金边军服的大人物的声音。“贾米拉女儿,”我们听见说,“你的声音将会是圣洁之剑,这是一种武器,我们可以用它来净化人的灵魂。”按照阿尤布汗总统自己的说法,他是个简单的兵士,他朝我妹妹灌输了忠于领袖、笃信安拉的简单的士兵道德准则。她回答说:“总统的希望就是我心底的声音。”通过床单上的那个窟窿,歌手贾米拉献身到爱国主义的热情之中。这一由高层人物组成的听众掌声雷动,这一次是彬彬有礼的,不像邦比诺剧院的观众那样哇哇乱叫,只听见身穿镶金边军服的高级军官整齐划一地鼓掌,感动得满脸是泪的父母开心地拍手。“我说了吧!”普夫斯大伯低声说,“好得没命,对吗?”
我能够闻到的东西,贾米拉能够唱出来。真与美、幸福与痛苦,各有各的气味,我的鼻子都可以分辨出来。而这些东西在贾米拉的歌声中,也都可以用最理想的形式表现出来。我的鼻子,她的嗓子,这两者相辅相成。但它们也开始分道扬镳了,贾米拉唱的是那些爱国歌曲,而我的鼻子似乎喜欢嗅那些扑面而来的糟糕气味。这其中有艾利雅姨妈的积怨,有我同学的闭塞的心灵中那些一成不变的辛辣的臭气。因此,在她那一方面是升入到九霄云天之中,而在我这方面呢却是下沉到阴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