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萨巴尔马提司令的指挥棒(第9/10页)
在凡尔赛别墅、埃斯科里亚尔别墅和逍遥别墅的花园里都竖起了招牌。鸡尾酒时间,从海上吹来的微风吹得它们不住地晃动。在每一个招牌上都写着同样的字,一样鲜红,一样全是十二英寸见方:“求售”。招牌上说的就是这回事。
“求售”——凡尔赛别墅的主人死在马桶上。出售事项是由穷凶极恶的保姆比阿帕代表可怜的白痴托克西进行的。房子一售出,保姆和托克西从此就没了踪影,比阿帕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箱,里面塞满了钞票……我不知道托克西以后怎么了,她的保姆这么贪婪,她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求售”,埃斯科里亚尔别墅里萨巴尔马提家的套房。丽拉·萨巴尔马提被法院剥夺了孩子的监护权,她也逐渐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眼睛片儿”和“头发油”收拾起行李,去印度海军里面——他父亲被判三十年监禁,在此期间由海军代行父母职权对他们进行监护……“求售”的还有易卜拉欣家的逍遥别墅,因为伊夏克·易卜拉欣开的大使旅馆就在萨巴尔马提最终败诉那天被一伙暴徒放火烧掉了,似乎是城里的犯罪集团以此来惩罚伊斯梅尔打输了官司。而且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还被吊销了执照,理由是“由于某些职业上的违规行为”(这是孟买律师公会报告上的话)。易卜拉欣一家经济上“有了麻烦”,他们离开了我们。最后,“求售”的还有居鲁士·杜巴西和他母亲的套房,因为就在“萨巴尔马提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核物理学家吃橙子时不小心被橙子核呛死了。这样居鲁士母亲的宗教狂热就降临到他的头上,这也使真相大白的时间之轮转动起来,我在下一章中会讲到这件事。
招牌在花园里面晃动,这些花园忘记了当年的金鱼和鸡尾酒时间,还有大举入侵的野猫。是什么人把这些招牌拿掉的呢?是什么人继承了威廉·梅斯沃德的继承人的房产呢?……她们成群地从曾经是纳里卡尔大夫的住所里面拥了出来,是那些肚皮肥胖的能干得很的粗壮女人,四脚混凝土块使她们发了财,她们越来越胖,也越来越能干(因为这几年正大规模地围海造地)。纳里卡尔的女人从海军手里买下了萨巴尔马提司令的公寓,从就要搬出去的杜巴西太太手里买下居鲁士的家,她们用大把的旧钞票给比阿帕付款,易卜拉欣家的债务人也分到了纳里卡尔的现金。
在所有的居民当中,只有我父亲拒绝卖房。她们愿意出一大笔钱购买,但他就是不肯。她们解释了自己的设想——那就是将这些房屋全部拆光,再在这个二层楼高的小丘上建造一座三十层高的大楼,这座高耸入云的粉红色方尖塔雄踞天边,将成为她们未来的标志。阿赫穆德·西奈整天心不在焉,对此连听都不想听。她们同他说:“等到你房子四周全是瓦砾堆时,你就只好三文不值两文地把房子卖掉了。”他记起了她们在四脚混凝土块上耍的花招,坚决不肯让步。
“鸭子”纳西埃在搬走时说:“我跟你说过,阿米娜姐姐,末日到了!世界末日!”这一回她说得既对又不对;在一九五八年八月之后,地球照样转动,但是我童年的世界确实到了它的末日。
博多,你小时候有没有过自己的世界呢?一个铁皮球,上面印着大陆和海洋和极地的冰块。两个廉价金属做的半球,用一条塑料座子固定在一起。没有,当然没有,可是我有。这个世界上满是地名,大西洋、亚马孙和南回归线等等。在北极那里印着“英国置造”。在那个竖起不住摇晃的招牌、纳里卡尔的女人疯狂掠夺的八月,我这个铁皮地球仪底座不见了。我找了一条透明胶带将它在赤道那里黏合起来。后来,我忍不住想玩,便也顾不上尊重这玩意儿了,我把它当作足球踢了起来。在“萨巴尔马提事件”发生后的那些日子里,空气中满是我母亲的忏悔和梅斯沃德山庄继承人的个人悲剧的气息。而我呢,却咔啷咔啷地在山庄里面踢我这个铁皮地球仪。我心里很踏实,因为我明白这个地球并没有破碎(尽管只是用透明胶带粘着),而且它就在我的脚下……直到“鸭子”纳西埃悲切地嚷叫着世界末日——就是松尼·易卜拉欣马上就要搬走的那天,我妹妹“铜猴儿”突然莫名其妙地朝我大光其火。她叫道:“噢,天哪!别再踢了,哥哥,你今天一点儿都不难受吗?”她猛地跳得老高,两只脚踩在北极那块地方,怒气冲冲地将这个地球在小道上的尘土里踩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