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孟买之恋(第2/8页)
我的伊维尽管受到牙疼的折磨,她却高贵地把疼痛置之度外。她坚决不向齿骨和牙龈屈服,对蛋糕和可乐来者不拒,从来也不叫痛。伊维·伯恩斯是个厉害的孩子,她不怕痛,这也使我们大家对她更加服帖。有人说过,所有的美国人都需要一个边界,她的边界便是牙疼,她决心对它进行开拓。
有一回,我怯生生地送给她一束鲜花编成的项链(将“夜之女王”的大轮柱花送给我的心上人),那是我用自己的零用钱在斯坎德尔角一个女小贩那里买的。“我不戴花儿,”伊夫琳·利立斯说道,把那串看不上眼的花儿朝空中一扔,接着用她百发百中的雏菊牌汽枪一枪打了个透。用“雏菊”打掉一束鲜花,她以此宣称,她是不会让人给套上镣铐的,连项链也不行,她是我们山庄上一朵像陀螺般团团转的任性的百合。也是夏娃,是我这个亚当心上的宝贝。
她是这样来到我们这儿的:松尼·易卜拉欣、萨巴尔马提家的“眼睛片儿”和“头发油”兄弟俩、居鲁士·杜巴西、“铜猴儿”和我一起在梅斯沃德四栋豪华别墅之间的圆形凹地上玩法国式板球。这天是元旦,托克西在装着铁栅栏的窗户后面拍巴掌,就连比阿帕也挺高兴,极其难得地没有骂我们。板球——甚至是法国式板球,甚至是小孩在玩——是一种很安静的运动,就像涂了亚麻油那么安静。只听见皮球和柳木制的球棒之间的叩击声,稀稀落落响起几声鼓掌,偶尔有人叫喊——“抽呀!抽呀!先生!”——“噢,怎么回事?”可是骑在车上的伊维不吃这一套。
“嘿,你们!你们全听着!嘿,这是咋回事呀?你们全是聋子还是怎么啦?”
我正在击球(姿势像朗吉那么优美,又像维诺·曼卡特那么有力),她骑在车上冲上坡来,像稻草那样的头发四处乱飞,脸上的雀斑发红,嘴里的金属矫正架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发信号,简直就是一个骑在银色子弹上的稻草人……“嘿,你这‘拖鼻涕’的!别再瞧那蠢得要死的球啦,你这蠢货!我来让你们瞧瞧好看的东西!”
要描述伊维·伯恩斯的模样就没法不联想到自行车,不仅仅是普通的两个轮子的车子,而是阿朱那印度自行车公司生产的最后一批老式车,但新得像是刚刚出厂,它的车把往下垂,上面裹着遮蔽胶带,有五个档,车座用仿猎豹皮制造。银色的车架(孤胆骑警的马匹的颜色,这一点就不用我多讲了)……邋遢的“眼睛片儿”、干净整洁的“头发油”、“天才居鲁士”和“铜猴儿”,松尼·易卜拉欣和我——这些最好的朋友,是这个山庄真正的孩子,大家都出生于此,因而是此地货真价实的后人——自从产钳在松尼脑袋上夹出了凹痕之后,他一直就不很机灵,我呢,心底里隐藏着那个无所不知的危险的秘密——随着伊维·伯恩斯绕着圆形凹地的边沿,把自行车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是的,我们大家,未来的斗牛士和海军司令还有别的什么的,大家都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僵住了。“瞧我的吧,看好啊,你们这些傻瓜!”
伊维一会儿坐在猎豹皮车座上,一会儿站起身来进行表演。她一只脚搁在车座上,一条腿往后伸着,绕着我们兜圈子。她速度越来越快,接着在车座上竖起蜻蜓来!她能够跨坐在前轮上,脸朝后看,以相反的方向踩脚踏……重力完全听她的使唤,速度越快她越称心,我们明白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来到了我们中间。这是个车轮上的女巫,树篱上的花儿向她抛去花瓣,圆形凹地上卷起了一阵阵尘土向她喝彩,因为圆形凹地找到了自己的女主人,她的车轮旋风似的滚过之处就成了马戏团。
这会儿我们注意到我们的女英雄右臀部佩了一支雏菊气手枪……“你们这些饭桶,还有好看的呢!”她吼道,把武器抽了出来。她的子弹把石头打得四处乱飞,我们把安那扔到空中,她一个个地将它们打了下来。“靶子!再扔一些靶子!”——“眼睛片儿”毫无怨言地把他心爱的一副拉米纸牌交了出去,让她把老K的脑袋打掉。简直就是个嘴里装着矫正架的安妮·奥克莉——没有人胆敢对她的枪法产生疑问,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她统治的末期,野猫大规模入侵时,具体情况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