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嘀嗒嘀嗒(第8/9页)
这样我便给送到了我母亲那里,她一点也没有怀疑到我不是她的亲骨血。大脚趾裂开的阿赫穆德·西奈坐在她床上,她说:“瞧,先生,这可怜的小子,他鼻子同他外公一模一样。”她查了查小孩只有一个脑袋,看得他莫名其妙。随后她完全放下心来,因为这证明算命的也不是事事都说得很准。
“先生,”我母亲兴奋地说,“你赶快去打电话给报纸,通知《印度时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赢了。”
“……现在绝不能心胸狭窄消极地任意批评,”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对大会说,“也不能恶意中伤。我们要建立一个自由印度的雄伟的大厦,在这里她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好好生活!”一面旗帜展开了,它由橘黄色、白色和绿色组成。
“是英国人?”博多大惊失色地嚷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呀?你是英国血统的印度人?你的名字不是你的真姓名?”
“我叫萨里姆·西奈,”我跟她说,“又叫‘拖鼻涕’‘花面孔’‘吸鼻子’‘秃子’‘月亮瓣儿’。不是我的真姓名,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些天来,”博多气呼呼地抱怨说,“你一直在骗我。你还称呼你母亲、你父亲、你外公、你姨妈。你都不肯把谁是你的真正的父母说出来,你这是什么东西啊?你母亲为了生你把命都送掉了,你都不在乎。你父亲兴许还活在世上,穷得一个子儿都没有。你不是个妖怪又是什么?”
不,我绝不是妖怪。我也没有骗人。我只是提供线索……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情况是这样:在玛丽·佩雷拉的罪行最终败露以后,我们都觉得一切没有什么两样!我仍然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仍然是我的父母亲。在一种集体性的想象力的失误中,我们意识到我们完全想不出与过去一刀两断的法子……要是你问我的父亲(尽管发生了这些事情,连他也如此!)他的儿子是哪个,他绝对不会指着拉手风琴卖艺的那个膝盖滚圆、没有洗澡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这个湿婆,将来会成为英雄一类的人物。
因此,这就有了膝盖和鼻子,鼻子和膝盖。事实上,在整个新印度,在这个我们大家共享的幻梦中,当时出生的孩子只是在部分程度上算作是他们父母的骨血——午夜的孩子也同时是这个时代的孩子。你知道,他们是历史播下的种子。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尤其在一个本身就是幻梦的国家里。
“够了,”博多愤愤然地说,“我不要听了。”她原以为会听到一个长着两颗脑袋的婴儿的,如今竟然是这么回事,她很生气。不过,无论她听还是不听,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写。
在我出生三天过后,玛丽·佩雷拉心里懊悔得不得了。追捕的警车没能抓到乔瑟夫·德哥斯塔,他显然像抛弃玛丽一样也抛弃了她的妹妹艾丽斯。这个小个子的胖女人——在恐惧中不敢坦白自己的罪行——认识到她真是太愚蠢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头蠢驴!”她这样诅咒自己,但她不敢将这一秘密公开出来。不过,她决定采取某种形式的补偿方式。她辞去了产科医院的工作,去找阿米娜·西奈说:“太太,我一见到您的孩子就喜欢。你要不要雇个保姆?”阿米娜眼睛里充满了做母亲的喜悦,回答说:“好的。”玛丽·佩雷拉(“你不妨也把她称作你的母亲,”博多插嘴说,这证明她仍然很感兴趣,“是她成就了你,不是吗?”)自此就全心全意地为抚养我献出了她的一切,就这样使她的余生和她犯下的罪行的记忆紧紧结合到了一起。
八月二十日,纳西埃·易卜拉欣在我母亲之后走进了贝佩德路上的产科医院,小松尼跟在我后面来到了这个世界——不过他不大情愿露面,因此只好用产钳将他夹出来。博斯大夫在急忙中手稍稍重了些,结果松尼两边的太阳穴上就留下了小小的凹痕,产钳造成的这两个小凹痕使得他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就像威廉·梅斯沃德的假发那样。女孩子们(埃维、“铜猴儿”,还有其他的)都想要伸手去摸摸那些凹处……那将会在我们之间引起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