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吐痰入盂(第6/9页)

“你在嚼什么蛆呀,”我们的博多说,“照片怎么会说话呢?别说了,你一定太累,脑子糊涂了。”但是,我告诉她米安·阿布杜拉有个奇怪的本事,他能够不停地哼哼,哼得也很怪,既有点像是音乐,又不是音乐,而是很机械的声音,就像是引擎或者发电机的嗡嗡声。对这些话她立刻就照单全收了,她很有见识地说:“嗯,要是他精力这样充沛,我倒是不会觉得奇怪的。”她又专心致志地听了起来,因此我对这个话题越发来了劲,我告诉她米安·阿布杜拉哼哼声的起伏同他的工作效率有着直接的关系。他有时候哼得那么低声,你听了会牙痛,有时候他哼的声音高亢激昂得要命,人一听到阴茎都会挺起来。(“哎呀,天哪,”博多笑道,“无怪他在男人当中那么受欢迎!”)纳迪尔汗是他的秘书,他上司忽高忽低的古怪声音时时刻刻向他袭来,因此他的耳朵、下颌、阴茎不住地随着哼哼鸟的指挥而活动。尽管在生人面前阴茎勃起使他很窘,尽管老是牙痛,而且每天工作常常要二十四个小时,纳迪尔汗还是留了下来。那么,这是为什么呢?并不是——我相信——因为他觉得诗人有责任尽量接近事件的中心,并且将它们以文学的形式记录下来,也不是他自己想要成名。不,而是因为纳迪尔汗在一件事情上和我外公一样,这就够了——他也患上了乐观的毛病。

纳迪尔汗就同阿达姆·阿齐兹,同库奇纳西恩王公夫人一样,也很讨厌穆斯林联盟。(“这帮马屁精!”王公夫人用她那银铃似的声音说,就像滑雪运动员那样在八度音阶上盘旋,“都是些有既得利益需要保护的地主!他们同穆斯林有什么关系啊?他们一副下贱相去讨好英国人,替他们组织政府,因为现在国大党拒绝这样做了!”就在这年,通过了“脱离印度”的决议。“除此之外,”王公夫人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全发疯了,不然的话他们干吗想到要把印度割裂开来呢?”)

哼哼鸟米安·阿布杜拉几乎是单枪匹马地创立了自由伊斯兰大会。他邀请了十几个穆斯林小派别的头儿,组织了一个松散的团体,同教条色彩浓厚、维护既得利益的穆斯林联盟唱对台戏。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戏法,因为大家都来参加了。这就是在拉合尔举行的第一次大会,第二次大会将在阿格拉举行。聚集在大帐篷里的将会有农民运动、城市劳工协会、宗教团体和地区组织的成员。大会将重申第一次大会提出的决议,即要求分裂印度的穆斯林联盟不能代表广大的穆斯林。“他们背叛了我们,”大会的标语上写道,“而这会儿他们竟然声称我们支持他们!”米安·阿布杜拉反对进行分治。

在乐观毛病四处蔓延的混乱之中,哼哼鸟的保护人库奇纳西恩王公夫人从来没有提到地平线上的乌云。她从来没有指出阿格拉是穆斯林联盟的坚强堡垒,她只是说:“阿达姆,孩子啊,要是哼哼鸟想要在这里举行大会,我是不会要他到阿拉哈巴德开的。”她负担大会的一切开支,既不埋怨也不干涉。需要说明的是,这当然使她在城里树敌甚多。这位王公夫人同其他印度贵族不一样。她不去猎斑鹬,而是捐钱设立奖学金。她没有旅馆丑闻,而是投身到政治中去。这一来谣言也就传了出来:“老兄,她资助的那些学生啊,人人都知道他们除了上课以外,还有别的任务。他们在夜里到她卧室里去,她从来不让他们看见她脸上的白癜风,只是用她女巫唱歌那样的声音把他们引到她床上去!”阿达姆·阿齐兹从来不相信有女巫。他很喜欢同她的那一群学问渊博的朋友在一起,这些人的波斯语和德语说得一样棒。但对有关王公夫人的故事半信半疑的纳西姆·阿齐兹从来不同丈夫一起去王公夫人那里。“要是真主想要让人会说好几种语言的话,”她振振有词地说,“那他怎么在我们脑袋里面只放了一种语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