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第4/9页)
楚言苦笑:“我是死了的人,就算皇上不追究欺君之罪,我又该拿什么身份面目与众人见面?没得让皇上和十三爷为难罢了。自身尚无立足之地,凭什么说合呢?我也不瞒十三爷,我不是不肯见四爷,可那紫禁城,我是无论如何不想再进去了。”
允祥一震,沉思地望着她,默然不语。
“十三爷骂我不知好歹也罢,骂我忘恩负义也罢,我这番回来,本想看看能不能接怡安走,从此守着一双儿女度过残生。”
“异域他乡,难道能比你长大的地方还好?”
“对于我和怡安,哪还有比江南和京城更好的地方?可阿格策望日朗死了,他的忠心属下,奉哈尔济朗为主。哈尔济朗不能抛下他们,我也不能抛下哈尔济朗。怡安自小不在我身边,我想她,只能背地里哭。可我总不能捡了一头,抛了另一头——除了一双儿女,我还有什么呢?”说到情伤之处,眼泪哗哗地落下来。
允祥慌了神,又是递帕子,又是劝茶,好容易等她收了泪,叹道:“我明白了,你不愿让皇上知道,我设法替你瞒着就是。”皇上耳目灵通,却不知瞒得住瞒不住。
她不愿泄漏行踪,又来找他,断不会只是为了说句恭喜,恐怕也不只是为了闲话夕阳:“你有什么为难事儿要我帮忙?”要他劝皇上放怡安离去?这口一开,皇上还能不知道她回来了?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
被他这么直接一问,楚言倒有些难以启齿,可冒险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去:“求十三爷帮忙救一个人的性命。”
“谁?”
“八爷。”
允祥身体一僵,深喘了几口气,口中突然有些苦涩。她最要紧着的,始终是八哥。她勉强自己来见他,求他,只是为了救八哥。
“我明白,这二十多年里出了许多事,如今身份有别,爷们的心境早就回不到把酒言欢的当初。可再怎么样,总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先皇子嗣。倘若八爷身犯大罪,按律行刑,下狱杀头,谁也无话可说。我只求十三爷看在先帝爷的份上,给他个痛快,让他死得体面些。倘若八爷并非十恶不赦,罪不当死,求十三爷救救他的性命吧。十三爷可曾去过关押八爷的小院?可知八爷在怎么捱日子?削了籍,除了名,他就不是先皇的儿子,不是皇上的八弟十三爷的八哥了么?这么下去,他会死。士可杀,不可辱,难道先帝的骨血,该死得还不如一个士人?”
允祥心中一紧。他知道八哥会死,九哥已经死了,据说死前哀嚎了一夜。他不喜欢九哥,与八哥也不亲近,可就如她所言,再怎么着,那也是他的哥哥,从皇阿玛把他们生出来就是。就算回不到把酒言欢的当初,他原希望大家能相安无事。他并不忍见八哥九哥落到这样的下场,他也很明白皇上心中的苦楚和失望。事情本来不至于如此,不知哪里出错,又或者所有人所有事都错了,渐渐地,变成了这样。他愚笨无能,不能扭转局面,不能力挽狂澜。他笨嘴拙舍,甚至不知如何劝说皇上。
四哥的脾气,他最清楚,何况那已经不是四哥,是皇上。从前,四哥当他是最亲近的弟弟,疼宠爱护,呵护教导,如今,皇上当他是最亲近的臣子,全心倚重,信任有加。他不忍不能让他失望。皇上登基以来,承受着种种压力,种种打击,兄弟至亲恶意为难,朝野上下诽谤流言,殚精竭虑,强力支撑。更早的,他没能亲见,不敢比较,只说与皇阿玛相比,四哥这个皇帝做得实在辛苦委屈。身为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能有人的脾气了么?身为“十三弟”,他怎忍心往他的伤处痛处泼水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