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清晨,柳依依被电话给惊醒了,看一看天还没有亮透。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家里又来查岗了。她不去理它,铃声执着地响着,最后无可奈何地停止了。可几分钟之后又响了起来,还是不理。响第四次的时候,柳依依想着爸妈急得团团转的神情,她心软了,心软之后又特别愤怒,抓起话筒准备把十几个几十个“干什么嘛”像炸弹一样扔过去。一听却是夏伟凯的声音:“我昨晚一晚都没睡着。”柳依依说:“你没睡着关我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挂了之后她呆了一阵,怎么会这样?这不是自己想做的。铃声又响了,不理,再一次响,还是不理。这种倔犟让自己心痛,又有一种自残的快意。
铃声又响起来,柳依依用毯子捂着头,可铃声却分外真切,一声一声震得心里发抖。她缩在毯子底下,两个食指把耳朵塞住,那声音还是清清楚楚。铃声停了,柳依依爬起来探身看了看电话筒,有点遗憾似的。这时铃声再一次响起,她浑身一颤抖,差一点掉下床去,来不及用毯子蒙头,就赶紧用手指塞住耳朵。就这样铃声反反复复响了十来次,柳依依心里也惊了十来次,有点承受不了似的。最后,不响了,长久地沉寂了。她有点不习惯又有点不相信似的,支起身子看了话筒几次,最后,绝望地躺了下来。
就这么完了,完了,完了。柳依依反复想着这几个字,无法再做更深入的思考。完了,完了,就这么完了。她在心中机械地念着这几个字,开始还有疼痛的感觉,渐渐地麻木了。就这么完了,完了,完了,这种默念最后成为了一种惯性,再也不表示任何意义。
就这样躺了几个小时,饥饿感上来了,越来越强烈。她抵抗着,不想理这种感觉,可越想抵抗就越是明显。她看了看表,快两点钟了,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她爬起来,感到身体特别虚弱。下床的时候一脚没踩稳,一只手扶了一下桌子,没有扶住,一下摔到了水泥地上。她呜呜地哭起来,躺在那里不动,强烈地感到应该有人过来将她扶起。哭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什么,水泥的凉意渗到身体里面去,她清楚了,不会有人出现的,不会有,不会有意外的惊喜。她支撑着站起来,梦游一般地洗漱之后,她下楼去想买点东西吃。刚出大门,她似乎感到一个身影靠拢过来,还没看清,就被抱住了,是夏伟凯。她想推开他,可他的力气大。他说:“我在门口等了四个小时了,还没吃中饭呢,怕去吃饭正好错过了你。我想溜进去,没溜成,那老太太认识我了,硬是不让。四个小时呢,就这么站了四个小时呢。”柳依依再一次推他,推不开,就说:“有人看呢。”拼命挣了几下,夏伟凯松了手。柳依依觉得身上突然有了气力,快步地往前走。夏伟凯紧紧跟着,一边说:“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柳依依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跟着我干什么?”他说:“无论如何,依依,是我不好,无论如何是我不好,一个男人怎么能跟女孩赌气呢。”她说:“那是你的权利,男女平等,宪法没有规定男人不可以赌气。”他笑了说:“依依你怎么一下子口才变得这么好了?”她仍快步往前走说:“我没有才,有才也是蠢才,蠢才。我怎么这么蠢?”他仍紧紧跟着她说:“你不蠢,你很不蠢,非常不蠢,你太不蠢了。”她说:“我就是蠢,很蠢,非常蠢,太蠢了。我不蠢我会爱上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男人?”他说:“我站了四个小时我没良心?我腿都站软了。”说着一条腿歪了一歪,“我还饿着呢,我腿都站软了。”她说:“我吃饱了,我饱得头发昏。”他用手攀着她的肩说:“依依你看在我站了四个小时的分上……”她一下把他的手甩开,说:“你再跟着我,我打110了。”可不知怎么一来,自己也没料到,她笑了,“真的打110了。”他也笑了说:“我陪你找地方打去。”她停下了说:“谁跟你笑,好没脸!”他说:“谁好没脸,跟我笑?”她忍不住笑了说:“没脸没脸,你承认你没脸。”他说:“我是没脸,的确没脸,有脸我就不会站到腿发软了还那么站着了。”他又一次攀着她的肩,她也顾不得马路边有人来来往往,把身子侧过来,头顶着他的胸,用力地撞了几下,呜呜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