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此心如许(第3/6页)

“不这样我怎么挟持得住你?”君珂一笑,“对,我是栓在你手上,君珂一条贱命,今儿就打算耗在这里,你呢,一起?”

“君珂。”纳兰君让闭上眼睛,在噬心的疼痛里缓缓道,“我们,难道,从此以后,都要永远这么你死我活,相互要胁吗?”

长夜里,飞雪中,那山石般岿然的男子,近乎沉痛的低语。

将胸臆里无奈不甘,瞬时喷薄,却在这夜冰冷血腥的空气里,瞬间冰凝。

夜风舞雪,落于他眉睫,刹那沧桑。

君珂的心,刹那间也痛了痛。

三水初遇剖腹,小村误擒落坑,一路针锋相对,崇仁宫殿顶交心,大燕宴席疏离,胭脂巷生死相伴。

麓峰山巅那大力一抱,他给过她的炽烈的温暖。

景尧山顶那属于他人的孤坟,是他最深藏心思的倾诉。

这背负沉重,钢铁深凝的男子,其实给过她,他所能给予的全部。

然而那一痛,在转向城门下时,慢慢地又沉静下来。

城下,纳兰述已经发现了向正仪的尸体,正小心地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马上。

君珂一瞬间热泪盈眶。

正仪。

你一生未得将他触碰。

此刻他终将你揽于臂弯。

那身衣服很美,他一定也这么觉得,你看,他小心抚平衣角的一点褶皱。

放心。

这一生,他从此不敢将你忘记。

眼泪落下,和这夜雪花一起。

落在天下第三大城巍巍雄关冰冷的泥土里,这繁华城市,纸醉金迷,所有的空气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所有泥土都盘旋冤死者的哭号。

响于天际,响于胸臆。

“开城门,放他们出城。”闭上眼睛,君珂冷冷又重复一句。

纳兰君让依旧不语。

“我今日若死在这燕京城门之上。”君珂淡淡道,“我一定会拖你一起死,云雷军一定会为我报仇。两万愤怒的云雷军,灭不了你燕京,也足够令你们损失惨重,他们甚至不需攻城,只需死守城门不让所有人出入,燕京便有大难,而有难的燕京,会不会遭受藩王的反噬?会不会引起东堂南齐的觊觎?会不会引发羯胡西鄂甚至大荒泽野人的掠边?到那时,没有你在的朝廷,你父亲自然是没什么作用的,你祖父年纪老迈,不气死就不错,而朝堂里却还有个心思叵测的沈梦沉,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纳兰君让,我不说你也懂。”

纳兰君让嘴唇紧抿,脸色铁青。

君珂说得一点也不错,大燕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掣肘太多,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心要削藩的原因。拿不下藩王,不能将天下兵力整合,大燕将永远被钳制。

为什么自向帅之后,各藩守边疆,和各国的战争一直不赢不输?

因为他们有私心。要保存实力,要留这些国家牵制大燕,要依靠这零零碎碎的战争,不断向朝廷索要军备和申请扩军。

否则就算打不赢南齐东堂,羯胡西鄂大荒泽那些小族野人,早该灭了。

这是纷乱而裹足难行的大燕。

不想君珂年纪轻轻,也看得这么清楚。

而又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成长到,足可以影响大局的地步?

“你开了城门,虽然燕京围堵的计划失败,但你并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君珂讥诮地一笑,“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燕京回冀北的路上布置大军关卡。”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仿佛一个世纪之后。

城头上传来纳兰君让的声音,用上内力,滚滚传出数里。

“开城门。”

大军震惊,指挥官们大惊失色,然而皇太孙的命令不容违拗,连质疑都不敢,一队士兵便已经让开,去搬动城门巨大的栓纽。

底下纳兰述和尧羽卫一直很镇静,他们做好作战准备,但没有作战,他们也没有大呼小叫。

所有人只是昂着头,静静看着城头上那搀着手,看起来很亲密的一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