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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雪人(第2/4页)

  雪越下越大,直到快看不见它的时候,它才缓缓地踱开了步子,竟然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我所在的地方。

  直到午后,我才决定认命:心猿意马的呆坐,不光没有令我多写一个字,反而还将之前写下的全都删除殆尽了。别无他法,我便出了门,去鄂伦春村落里继续和孩子们堆雪人,未过多久,崭新而巨大的三座雪人就被我们堆好了,黄昏也在迅疾地降临,这时候,我眺望雪幕里的木刻楞,便又看见了它:它似乎刚刚又去找过我,当然没找到,在雪地里踟蹰了一阵子,也只好掉头离开了。不过,它竟然没有朝我在的村落方向走过来,而是转头向西,进了密林丛中,不过刹那间,雪幕就掩盖了它的踪影。

  一开始,我并未对它太作理会,转而去堆今天的第四座雪人,殊不料,没过三两分钟,我竟然对它担心了起来:依它的眼力和手脚,孤悬于密林之中,要是万一失足,又或踏破了雪下的冰河,岂非有性命之忧?这么想着,我便一刻也没有停,放下没堆完的雪人不管了,赶紧朝着它消失的地方狂奔了过去。

  倒是还好,刚跑到密林之外,我就看见了它,它其实并未进入密林,而是在一片避风的雪坡背后,来来回回的奔忙着,天知道它到底在奔忙什么呢——先是将头颅伸进积雪,使出了相当的气力,终于将一只雪块撬落,再抖一抖身上的雪,去撬第二块,半天都没有撬动,只好无奈地站立,突然发现雪坡边缘上有一只雪块似落非落,几乎是欢快地跑上前,探出前足去探,探是探到了,雪块却应声碎裂,洒了它一身,它继续抖落身上的雪,也只好无奈地接受眼前的事实,眼前除了雪别无他物,它看看这一片,再去看那一片。

  就在这时候,它看见了我,就像儿子遇见了父亲,它朝我飞奔过来,接连踉跄,又置踉跄于不顾,终于挨近了我,再紧贴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委屈,甚或还有几分幽怨,似乎在责怪我全然不知晓它所执迷的究竟是何事。是啊,我也的确有没办法知道它因何至此,看看那些散落了的雪块,再看看它,也只有叹息一声:你我毕竟是人畜两途。

  既然事已至此,它便下定了决心,用嘴巴咬住了我的裤腿,再执意往前走,我只好跟着它,再示意它:大可对我放心,无须再咬住裤腿,我一定会跟着它。如此这般,它便不再咬了,却似乎仍然很不放心,走两步就赶紧回头,随即还要用嘴巴触碰一下我,见我信守诺言,这才愈加温驯地往前走。这时候,大雪虽说已经止住,夜幕却已经降临了,灯火在远处闪耀,近处却只有雪地散发出的光芒,我们便循着这一丝微光,踏着积雪,吱吱呀呀地往前走。

  至少走了二十多分钟,我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这目的地竟然不是早已被大雪簇拥的村落,也不是平日里专供它起居进食的所谓驯鹿场,而是村口的一面硕大的广告牌。这面广告牌是夏天里为了招徕游人而专门竖立于此的,上面除了几句标语口号,就只剩下两只驯鹿的画像了,我早就知道,这两只驯鹿就是眼前的它和它刚刚过世的同伴,可是,浓重的夜幕之下,它竟然将我带至此处,其中究竟有何深意呢?必须承认,我的确茫茫然而一无所知,我看看它,再看看广告牌上的画像,也只好再一次告诉它:你我毕竟是人畜两途。

  偏偏这时候,暴雪重新开始光临人间,寒意迅疾地加深,无论我多想跟它再多一会相顾无言,分别也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如此,我只好拔脚离开,也说不清楚是着急还是不舍,它赶紧又去咬住我的裤腿,我苦笑着刚要去阻止它,它却猛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看周遭的大雪,再看看我,赶紧松开了嘴巴,继而甚至低下了头去,就像是一个孩子做错了事。我的确再顾不上去怜惜它,示意它赶紧回到自己的起居之处,这一回,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在进行小小的赎罪,它绝不讨价还价,马上就调转头去,消失在了雪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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