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八场(第4/7页)

德威特太太站起身,从手提袋里拿出小粉盒,在那张已涂着厚粉的脸上继续扑粉补妆。

她的手一抖,粉盒叮当掉在地上,镜子应声破碎了。她那盛气凌人的架势顿时不见了,胭脂底下的脸刷地失去了血色。她赶紧在胸口画十字,眼神十分惊恐,同时用西班牙文念着:“上帝保佑!”但那一瞬间,她忽然又恢复了镇静,迁怒地扫了萨姆一眼,再矜持地看看地上的镜子碎片,然后快步离去。萨姆笑了起来,捡起碎片放在桌上。

他走到门口,喊富兰克林·埃亨过来。

埃亨是个大块头,样子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他昂首阔步,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眼神非常柔和、非常开朗。

“请坐。埃亨先生,你和德威特认识多久了?”

“我想想⋯⋯从我搬到西恩格尔伍德算起,六年。”

“朗斯特里特和你很熟,是吗?”

“说真的,并不是很熟。我们住得很近,但我是个退休在家的工程师,和别人没有任何生意往来。我和朗斯特里特认识,还是德威特介绍的——很抱歉我这么直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朗斯特里特这个人,不可信任的一个人。喜欢故弄玄虚,你知道,外表热情,好像很讲义气,其实早已腐烂到了骨子里头。我不知道是谁把他干掉的,但我敢跟你担保,朗斯特里特绝对是自找的。”

“另外一件事,”萨姆继续说,“昨天晚上,彻丽·布朗指控德威特杀人,你的看法怎样?”

“胡说八道,”埃亨跷起腿,看着萨姆的眼睛,“完全是胡说八道,只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女人才会那样颠倒黑白乱咬人。我认识德威特整整六年了,这个人浑身没有一根邪恶的骨头,和善得不得了,是个标准的绅士。我敢说,除了他自己的家人之外,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们每个星期一起下三四次棋。”

“噢,下棋?”萨姆看起来很感兴趣,“你的棋艺如何?”

埃亨得意地笑起来:“巡官大人,你真是孤陋寡闻啊,你没看报纸吗?现在跟你讲话的是本地区首屈一指的王牌棋士。三个星期前,我刚拿下大西洋海岸公开赛的冠军。”

“我真是有眼无珠!”萨姆叫起来,“真荣幸能认识你这位冠军棋士,以前我也和杰克·登普西握过手。那么德威特的棋艺如何?”

埃亨倾身向前,兴致勃勃地说:“就一个业余棋手来说,他的棋艺相当惊人,几年前我就一直怂恿他,说他应该专心往这方面发展,参加大赛。但他太内向、太害羞了——十分敏感。他的思维很敏锐,下棋时快如闪电。你知道,真正的棋士的反应都快得不得了,不会在比赛中举棋不定。噢,我和德威特可下过不少盘好棋。”

“他神经质吗?”

“非常神经质,面对任何事情都容易紧张。他实在需要休息。说真的,我认为朗斯特里特是他生命中一个很沉重的负担。虽然德威特从不会跟我说他生意场上的事,现在朗斯特里特死了,我相信德威特可以卸下重担,开始新生活。”

“我想也是。”萨姆说,“没问题了,埃亨先生。”

埃亨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取出怀中的大银表。“天啊,该吃胃药了,”他对萨姆笑了笑,“我这个胃老跟我过不去——我现在是个素食者,你知道。年轻时做工程师,天天吃罐头肉食,把胃给吃坏了。呃,长官,我就先告辞了。”

他又昂首阔步而去。萨姆没好气地对乔纳斯说:“如果那样子也算有胃病,那我都能是美国总统了。分明是胡乱臆想。”

萨姆又走到门边,这回传唤的是彻丽·布朗。

一会儿工夫,坐在桌子另一头和萨姆对望的是与昨晚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女演员,她似乎已恢复明丽愉悦的风采,仔细地装扮过,涂上了蓝色眼影,穿着一身时髦的黑衣,回答问题也明快清晰。五个月前,她在宴会上认识了朗斯特里特,她说,朗斯特里特拼命追求了她几个月,最后他们才决定订婚,而且朗斯特里特曾向她允诺,订婚过后将“改立遗嘱”——她特别强调这件事,看来,她是真的相信朗斯特里特是个从国外归来的富翁,手上有一大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