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故事(第3/6页)
我看看店堂四周,觉得很困惑。一切都井然有序。柜台的抽屉没有被开,书架没有被洗劫,窗户也没有被打破。
“橱柜。”他说,我开始明白了。
“那本《十三个故事》。”我定定地说,“它在楼上我的房间里。我借走了它。”
父亲抬头看我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惊讶。“你借走了它?”
“是的。”
“你借走了它?”
“是的。”我被搞糊涂了。我一直从店里借东西,他知道的。
“但是维达·温特……?”
我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解释。
我读旧时的小说。理由很简单:我更喜欢传统的结局。婚姻和死亡,崇高的牺牲和奇迹般的复兴,悲惨的分离和出乎意料的重聚,巨大的失败和梦想的实现;这些,在我看来,构成了一个值得等待的结尾。它们应该跟在冒险、危险、威胁和进退两难的局面后面,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净利落。和新近的小说相比,类似的结局通常更多地出现在旧时的小说中,所以我读旧时的小说。
当代文学是一个我陌生的世界。在我们日常有关书籍的谈话中,父亲曾多次就该话题批评我。他和我看书一样多,但他的阅读面更广,我非常尊重他的意见。他字斟句酌、精确地描述了自己读完一些小说后所感受到的美丽的忧伤,这些小说传递出的信息是,人类的苦难是无止境的,唯有忍受。他也谈到过那些无言的结局,它们在记忆中回响的时间比喧哗、激烈的结局更长久。他已经解释过,为什么相比我所喜欢的那种尘埃落定的结尾,不确定的东西更能触动他的心灵。
在这些谈话中,我听得非常仔细,还不时点头,但最终我总是继续着自己的老习惯。他倒不会因此责备我。在阅读这件事上,我们有一致意见:世上的书这么多,一个人穷其一生也读不完;你必须在某处划一道界线。
有一次,父亲甚至对我谈到了维达·温特。“目前有一位当代作家可能符合你的口味。”
但是我从未读过维达·温特的书。我为什么要读温特呢?还有太多我尚未探索过的已逝的作家。
我在半夜下楼从橱柜里取走了《十三个故事》,除去这个事实,我的父亲完全有理由想要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我昨天收到一封信。”我开始说。
他点点头。
“信来自维达·温特。”
父亲抬起了眉毛,等我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邀请我去拜访她。目的是为她写传记。”
他的眉毛抬得更高了。
“我睡不着,于是下楼拿了那本书。”
我等父亲说话,可他没有。他皱起眉头思考。过了一会儿,我再度开口。“为什么那本书被保存在橱柜里?是什么使它那么值钱?”
父亲从沉思中分出神,回答我的问题。“部分是因为它是这位当代英语世界最著名的作家处女作的初版本。但主要是因为它的瑕疵。在它之后的每一个版本都叫做《关于改变和绝望的故事》,没有提到‘十三’。你已经注意到只有十二个故事吧?”
我点点头。
“大概原本应该有十三个故事,不过她只交出了十二个。护封设计出了错,书按原来的标题印刷了,但只有十二个故事。于是它们必须被召回。”
“可是你的版本……”
“漏网之鱼。一批书被错发到一家位于多塞特的书店,在书店接到通知把它们打包发回之前,就有一名顾客买走了一本。三十年前,那名顾客意识到了这本书的价值,把它卖给了一位收藏家。今年九月,那位收藏家的财产被拍卖,我就买下了这本书。用的是那笔在阿维尼翁交易的收益。”
“阿维尼翁的交易?”那笔阿维尼翁的交易耗费了两年的时间作协商。它是父亲获利最丰的买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