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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挨了打?”他再问,重重地呼着气,“是不是?你爸爸用鞭子抽了你,是不是?”
她咬咬嘴唇,慌忙摇摇头。
“没……没有。”她支吾着说,“只……只是骂了我一顿。”
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臂来,捋起她的袖子,立即,他看到她整只手臂上都是鞭痕,一条一条青紫的痕迹,淤血地、肿胀地浮现着。她急忙夺下手来,用袖子盖住了伤痕,急切地、不安地解释:
“不是为了你!”
“是吗?”他打鼻子里问,又惊又怒,而且内心绞痛,“放学后,我去看你爸爸!我要问一问,我和你谈谈天,有什么地方错了?为什么要打你?”
“你疯了?”她惊呼着,“我爸会把你撵出大门!而且,我不是为你挨打,你不要误会,是……为了我妈,我爸要气我妈,他打我,是为了要我妈心痛。与你……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来搅这趟浑水,这是我们的家庭纠纷……将来……将来我再解释给你听!”
他瞪着她。
“你发誓不是为了我?”
“不是!”她拼命地摇着头,“决不是!”
他沉吟了一会儿,仔细地审视她。
“你知不知道,你爸昨天去看过我爸爸?”
她大惊失色,嘴唇变白了,眼底里盛满了恐慌。
“怎样?”她问。
“我被禁止和你来往。”他说,“不只是你爸爸禁止,我爸爸也禁止。”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嘴唇更白了。
“你预备怎么样?”她再问。
“今天来上学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告诉你,我们到此为止。”他凝视着她,她那白皙的面颊光滑得像缎子,眼珠深黑、迷蒙,浮着薄薄的雾气,“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哦?”
“知不知道海鸟怎么叫?”他忽然问。
她困惑地摇摇头。
“海鸟叫得吱吱叽叽的,听起来像两句话:‘寄寄寄,去去去!’一点也不好听!”他说。
她仍然困惑地望着他,完全不了解他的意思。
“以后,每天晚上,你如果听到海鸟叫,那就是我在防风林里了。”他继续说。
她的眼睛闪亮,唇边浮起了笑意,她深深地点了点头。
“你不怕你爸爸知道?”她悄声问,“他会不会……打你?”
“我爸和你爸不同,他不是野蛮民族!”他说,不安地耸了耸肩,“他不会打我,永远不会。可是……”他坦白地说,“我怕他知道,很怕。”
她凝视他。
“而你还是要……‘寄寄寄,去去去’?”
他笑了。那笑容一闪而逝。他又深思地蹙起了眉头,沉吟地说:
“最近,我很糊涂,我越来越不了解人与人间的关系,越来越不懂是非善恶的区分,我觉得我们接受的教育和我们实际的生活是两回事。我爸常对我说,成长本身就要付出代价,就像昆虫要费力地去脱壳一样。我有预感,我的代价或者会付得比别人大……”
他的议论只发了一半,上课钟响了。他们两个匆匆分开,各奔各的教室,临行,她又急急地交代了一句:
“如果临时有事找我,可以写条子叫雅丽传给我!”
“好的!”
他回到教室,照常上课,心里仍然乱糟糟的,但是,却比昨夜的辗转难眠和茫然若失要好多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个决定,这决定不知是对是错,能确定的,是违背了大人们的戒条——而大人,就一定对吗?他甩甩头:
“我并不要做坏事,”他想,“我只要自由,自由地交朋友,自由地成长,自由地脱壳。”
可是,他忽略了这“自由”还有的另一项阻力。当天放学后,他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块空地上,被殷振扬和七八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了。事实上,自从小学以后,他就没有和殷振扬打过架。当小胖警告他殷振扬要找他打架的时候,他也没有很重视这件事,在他的心目中,打架还是孩子们那一套,扭成一团,打几个滚,完全不登大雅之堂。他根本不明白殷振扬这么大了,十七八岁的人(他因一再留级,年龄比乔书培他们都大)怎么还会动不动就打架?因此,当他被围困的时候,他也一点都不紧张,只是举起手来,对殷振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