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你死以后(第2/3页)
他看着宁缺诡异地笑了起来,怨毒诅咒说道:“昊天在上,你这个冥王的儿子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被昊天神辉烧成灰烬。”
“我是冥王之子,大概让你更能接受死在我手中这个事实……不过很遗憾的是,我和冥王没有任何关系。”
宁缺说道:“而且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去,都会被昊天神辉烧成灰烬,所以你的诅咒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你真不是冥王之子?”
夏侯喃喃说道:“你不是冥王之子,怎么可能那么小便逃出长安城?如果你不是冥王之子,怎么可能越境击败我,我今天怎么会死?”
他的脸颊就像株被雷电劈开的枯柳树,皱到了极点,满是不解不甘的情绪,如果宁缺不是冥王之子,怎么可能拥有这等大气运,这样不可思议的机缘,能够越境挑战杀死强大的自己?
不可一世,暴戾霸蛮数十年的夏侯大将军,在临死之前看上去就像在村口喷着唾沫寻找昨夜踹开寡妇门被踹开的小贼的老头儿。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宁缺,痛苦地说道:“我不想死。”
宁缺说道:“我想你死。”
没有人想死。
大多数人类非正常死亡,都是因为世间有别的人非常想他去死。
夏侯不想死,他想活着,继续拥有荣光与力量。
宁缺非常想他去死,想的掏心挖肺,殚精竭虑,肝肠寸断,度日如年十五年。
所以夏侯死了。
夏侯依旧魁梧如山的身躯直挺挺向后倒去,把周遭那些如雾般的热汽排开,轰的一声落入湖中,溅起无数水花。
寒冷湖水的最上层,已经被昊天神辉烧至沸腾,不停咕咕翻滚着,看上去像是燕境山谷里的温泉,又像是一大锅清汤。
夏侯的身体飘在沸腾的湖水中,双目圆睁,满是血污的脸上还能看到一丝疑惑以及淡淡不甘,瘦削的脸颊皮肤渐趋诡异的熟红。
很多年前在岷山脚下的军营里,魔宗前代圣女慕容琳霜跳了一曲天魔舞,天下震惊,西陵神殿强者云集,山川里剑光纵横,夏侯没有任何犹豫,亲手烹杀了她,毅然叛出魔宗投身昊天道门。
那是夏侯生命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只是大概他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当他死后也会被沸腾的水烹煮,就如同当年那个女人。
如果真有天道,那么这便是所谓循环吧。
……
……
看着夏侯的尸体在翻腾不安的湖水里起伏,宁缺忽然说道:“谁说羊杂一定要冬至吃?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这是秋天的时候,他在羊杂锅边对叶红鱼说的一句话,叶红鱼听懂了前一句,却始终听不懂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冬至,正是吃羊杂汤的时间——雪湖之上此时尽是温热潮湿的水汽,站在湖面上便仿佛站在羊杂锅旁,又像是红袖招院子里的蒸汽搓澡房——宁缺复仇杀死的第一个人:御史张贻琦便是死在那处。
宁缺这时候感觉很温暖,很平静,很放松,就像是在澡房里蒸的毛孔全部舒张,然后伴着香菜腐乳酱吃了一大锅羊杂。
“谁说门房的儿子就不能报仇?谁说洞玄就不能越境杀了知命?”
他转身向着雁鸣湖南岸走去,偶尔抬起手臂擦一擦脸,不知道是要擦掉脸上的灰尘还是泪水,脸尤其是眼角变得很红。
桑桑已经下了山崖,来到了雪湖上,瘦弱的身躯此时本来就极虚弱,还要拿着大黑伞,拖着沉重的箭匣,显得越发吃力。
看着前方疏雪里的人影,两个人同时加快了脚步,待相遇时,看着彼此那张熟悉的脸,心情复杂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宁缺把桑桑搂进怀里,他搂的很有用力,两个人的脸挤的有些变形,带着泪痕,看上去有些滑稽。
宁缺的脸有些发红,有些发烫,桑桑的脸很苍白,很冰凉,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彼此都很舒服,然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