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8页)
他的确需要有一个成年人的私生活了。风华正茂的年龄已近尾声,与其遥遥无期地等下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痛苦不堪地衰弱下去,不如抓紧时间像个人似的最后活上几天。那样,当他临死时,就可以说:我等过你没来但我也没耽误。
即便你刚走她来了,在首鼠两端间苦恼也比白白在寂寞中一心一意地憔悴划算得多——大不了让人骂声浪荡。
于是,他决心不错过机会!
他们是在女方家里见的面。去前他曾征求过儿子意见,该穿什么买点什么要不要扎根领带。儿子说一概不要,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要搞得过于隆重,容易让人家也紧张,只当随随便便去串门,有戏了再往下进行愿意使自己更合乎礼仪那随便。
“就跟你去过多少个老丈人家似的。”马林生乜着眼打趣儿子。
女方家在另一条胡同,也是住平房,但她们住的那所宅子质地明显要比马家的强。看格局、规模和式样也许是旧时官宦人家的房子。女方家住三间北房,十分宽绰,洋灰顶子花砖地,前廊后厦。家里的摆设倒也没多么奢华,但一切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到处挂着、铺着小摆设和手工刺绣饰物,连茶杯底下都垫着绣垫儿盖上蒙着花帕,看得出,是那种把全部聪明才智都用在过日子上的极耐心极细腻的人。
这和马林生想象的那种年轻姑娘的有点狐狸窝感觉的香窠不大一样,更像鸡妈妈整洁的客厅。
他们已知道了互相的名字,女人叫齐怀远,一个普通、顺嘴,令人一听就没什么距离感的名字。
马林生虽然一路上一直都在叮咛自己要大方,但乍一见齐怀远还是有些拘谨,笑得不太自然。倒是马锐和那家儿子像两个谈判老手似的互相和对方的代表握手,并把己方的主要成员介绍给对方。
“你们谈吧。”齐怀远那个叫铁军的儿子正儿八经地说,“简单的情况我和马锐已向你们各自介绍过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入实质问题。走吧老马。”他招呼马锐。
“老铁,咱们是不是当着他们双方的面再把我们的态度重申一遍?”
“不必,我们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也都知道,五个字:一概不干涉。随你们怎么谈。”
两个孩子严肃地望了一望这对成年男女,彬彬有礼地退下了。
孩子们的郑重使马林生觉得有些可笑,特别是他们互相之间成人式的称呼,使他有一种自己的名位被僭越了的感觉。
“你们孩子平时也用这种口气跟你说话吗?”他等孩子们离开后,微笑地问齐怀远。
“不,平时他非常有礼貌,对我也非常尊敬。”齐怀远并没有响应马林生的微笑,她似乎更关心儿子给马林生留下的印象,“他很懂事,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孩子。”
“我并没有说他们这样就是不礼貌。”马林生嘟哝着解释,“不过孩子用这种口气跟大人说话总有点那个……”
“我认为这正说明孩子们对此事是十分认真的,他们不想开玩笑。”齐怀远目光灼灼地盯着马林生,似乎要在他脸上找出一颗痣来,“你请坐吧。”
“真怕把你这沙发坐脏了。”马林生坐下,又一次试图开玩笑。
“脏了就洗嘛,没关系。”齐怀远坚定地说,把一杯早已沏好的茶从茶几那头推到这头,“请喝茶。”
然后她捋捋头发,抬头直视着马林生,当他们视线相遇时,她也毫不退缩,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正在医生面前检查视力。
倒是马林生不好意思再看了,转脸去浏览室内。这女人细看就显出年龄来了,白皙的脸上特别是眼角额头有很细很密的皱纹,像一毛六一卷现在涨到三毛四一卷的卫生纸。她的那双眼睛年轻时一定很漂亮,水汪汪黑白分明,现在则上眼皮有些耷拉瞳仁发黄睫膜铁灰无论她把眼瞪得多大看上去还是像近视眼一样没精打采。她的嘴唇很薄,薄得像菜刀的刀锋,她没有涂口红,大概是因为除非涂到下巴和人中上否则无处可涂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