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7页)

很快他就是个大人了,马林生充满温馨地想。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也是及时的。他对自己明智以及作出抉择的毅然决然很满意,算不算是高瞻远瞩呢?他感到自己充满磅礴的力量。

昨天,他的前妻和前岳母依照法院授予的权利和周期前来探望马锐。他和她们之间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争执。两个女人一看到马锐大热天戴了顶帽子就起了疑,揭下来一看,发现了那个伤口。伤口虽然愈合得很好,并已拆线,但伤疤仍很明显,周围剃掉的头发尚未长出来,斑秃一样难看。于是两个女人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把最难看的脸色给他看。马锐自己解释了受伤的原因,但她们恶狠狠地瞪着他,凶猛地指责他,似乎这伤是他和凶手合谋造成的,激烈地批评他事后不采取行动的怯懦,连上医院缝针这样必不可少的处置也受到了她们的攻击。她们似乎认为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让马锐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到居委会派出所凶手家展览一圈,在凶手得到严惩、凶手家交出赔偿费和医药费之后再去缝针治疗。

跟前妻马林生一向认为没什么好说的,这点在他们婚后不久他就体会出来了。在某些时刻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像马锐评价其老师用的那个词一样,是个泼妇。这大概是女人天性中的一部分,像所有陆生哺乳动物都有牙一样,区别也就是牙长牙短,是满嘴獠牙还是一口白牙。他从不和她争论,尽管他对她已不存在作为一个丈夫必须受点气的义务和职业道德。至于那个前岳母,她倒是一个和气的老太太,可她养了这么个女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女人到老太太这个阶段多数处于昏聩糊涂、是非不分的状态,害人倒害不了,帮腔还是很厉害的。

他忍受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很能受委屈的,在长期婚姻中锻炼出来的对无理指责的耐受力并未因婚姻的中断而退化,这大概就像游泳和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就忘不掉。

两个女人发泄了一通怨气和怒火,犹如一部电影总有个完一样,完了。打扮、修饰了一通马锐,把他带走了。

他知道她们会对孩子干什么,无非是花钱,超需要地花钱。她们会用女人式的慷慨来满足马锐每一个哪怕是最过分的要求,用她们那过剩的爱心一路上对马锐甜言蜜语絮叨个没完,最肉麻的话最肉麻的动作都说得出来做得出来。她们会想方设法使马锐觉得她们比他爸爸更爱他更关心他。一天当然比长年累月更富于表现力更方便浓缩情感更易于坚持始终——不露馅。

街上正进行“学雷锋服务日”的活动,宣传车的大喇叭和少先队鼓号队造成的喧嚣隐隐地传进胡同里,使马林生的耳朵有一个街上很热闹的印象。

他靠吃方便面和看书睡觉打发了一天,他不在乎女人们对儿子的笼络。他知道她们会控制不住地热情过分,而男孩子往往对这种来自年长女性的过分热情只会厌烦。

以往前妻接孩子去玩都会在晚饭后送他回来,或让他自己回来。但今天,天都快黑了,人还没有回来。马林生预感到这两个女人要出幺蛾子。

电视里开始播《动物世界》时,他的前岳母一个人回来了,一副坦荡的样子。

“孩子呢?”他问。

“噢,和他妈在一起,一会儿回来。”老太太说着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电视,似乎她一个人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赶着看那些斑马豹子鸟啊鼠啊的怎么进食喝水怎么走路交配的。她干吗不回自己家看?

“林生啊,日子过得怎么样啊近来?”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还行。”马林生回答,也是不卑不亢。

“我看你这屋乱点。”老太太小眼灼灼有神,找躲在角落的贼似的东张西望地全屋扫了一遍,“灰多少天没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