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与母亲(第3/3页)
此事惊动了院长。院长问明白以后,立即向县里汇报。于是县里指示公安机关出动人员,帮助兵寻找他的“娘”。
其实四天里,“娘”没离开过公路旁那家小饭馆前。确切地说,除了下车去厕所,几乎没离开那辆三轮平板车。饿了,就吃箱子里的面包,或几块饼干;渴了,喝几口矿泉水,或吃一个西红柿。晚上,蜷在车上睡。小饭馆的主人目睹了兵见义勇为那一幕,有心替兵关照他的“娘”。他送给老人家饭菜,老人家一口也不吃;晚上,他想请老人家睡到他屋子里去,老人家也根本不听他劝。她反反复复只说—句话:“我儿不会把我撇在这儿的!”
也幸亏头脑痴呆的老人家专执一念守在车上,否则,那车肯定会被贪财的人蹬走了。而饭馆主人唯一能尽一下心意的事,不过就是在老人家下车去厕所时,搀扶她并替她照看着车。
当兵见到“娘”四天里没洗过脸的样子,兵双臂紧紧抱住“娘”,头偎在“娘”脸前,泪如泉涌。
兵内疚地说:“娘,对不起,儿让你受委屈了。”“娘”眉开眼笑,左手拍拍兵的背,右手摸摸兵的脸,高兴地说:“我儿叫娘好担心,我儿叫娘好担心……”
小饭馆的主人听别人悄悄议论老人头脑痴呆,认为纯粹是胡说八道,立即予以反驳:“造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她更主意铁定的老太太!不听到她儿子的声音,连冬天都会在车上过。如果她头脑痴呆,那我们都痴呆了!”
县里向兵授了一面锦旗,上绣“当兵的人”四字。
“娘”坚持让在车篷旁竖一根杆儿,将锦旗挂着。兵看得出“娘”因他这个儿子感到多么的自豪,不愿扫老人家兴,依她。她竟信不过兵,用手摸到那旗杆儿确实竖在车篷旁了,锦旗也确实挂在旗杆儿上了,才欣然地抿嘴笑了。在人们的夹道欢送之下,兵蹬着那辆车离开了县城。
路上,“娘”问:“儿呀,旗飘着吗?”兵朗声回答:“娘,飘得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军旗啊!”
其实,兵已经将旗取下了。他觉得太招摇了。
当然,兵和“娘”也逢过刮风天,下雨天。“娘”就会格外心疼“儿子”,不许他继续赶路,一定要他找个地方避避,或干脆在路边小店住下。兵则完全顺着“娘”的意思,一次也没惹“娘”不快活。
终于有一天,兵蹬着那辆车进入了家乡的地域……在一条盘山路旁,兵刹住车,扭回头喜悦地说:“娘,咱们到家了!远处那小村子就是……”
“娘”却在车上舒服地酣睡着。秋日中午的阳光,以它一年里最后那份儿洋洋暖意,慷慨地照耀在“娘”身上,照耀在“娘”脸上。兵不禁笑了。
斯时那辆崭新的车已经变旧了。有的地方已经因被雨淋过而生锈了。美观的车篷也褪色了,蒙尘落土了。而兵的平头已经长成长发了。兵的军装,被一番番汗碱板结了,像刚刚浆过似的。兵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觉出自己脸上长出了扎手的胡茬……
斯时兵已蹬着那辆车行程数千公里,历时近两个月了……
不久,连队收到了兵的信。信中写道:“敬爱的连长和指导员:由于特殊的情况,你们交给我的任务,我是这样完成的……”
连长看完信说:“想不到啊!”
指导员看完信说:“归根到底,是我们许多这样的兵,使我们的部队有种种理由感到光荣和骄傲呀!”
当天,复员了的兵的这封信,在全连大会上被宣读了。
一阵肃静之后,一名战士大声唱了起来: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于是全连战士齐唱:咱当兵的人,咱当兵的人……
他们想,数千公里以外那一名复员了的战友,也许能听到他们的歌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