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第8/17页)
我们那么需要一个小朋友,而它可以被当成一个小朋友,就是这样。
母亲下班回到家里,呆呆地瞅着那狗吃和走的古怪样子,愣了半晌,惊问:“这是什么?”
我回答:“狗。”
“扔出去!”母亲大吼,“快给我扔出去!”
我说:“不!”
弟弟妹妹们也齐声嚷:“不扔!不扔!”
“都不听话啦?”母亲一把抓起了笤帚,高举着先威胁的是我,“看我挨个儿打你们!”
我赶紧护住头:“就不许我们喜欢个什么东西吗?”
弟弟妹妹们也齐声表示抗议:“就不许我们养条喜欢的狗吗?就不许我们有个捡来的伴儿吗?”
母亲吼道:“不许!”笤帚却高举着,没即刻落到我头上。
我大胆争辩:“你说过的,对人要心善!”
“可它不是人!”母亲举着的手臂放下了,“人都吃糠咽菜的年月,喂它什么?还是这么条狗!”
我说:“我那份饭分它吃。”
弟弟妹妹们也说:“还有我们!”母亲长长叹了口气,逐个儿瞧我们,垂下了手臂。
在一中住读的哥哥那天晚上也回家了,研究地望着那条狗说:“我知道了,这是条被医院里做实验的狗,跑出来了!老师带我们到医院参观过,那些狗脖子上挂的都是这种编了号码的小铜牌儿,肯定做的是小脑实验,所以它失去平衡机能了,生物课本上讲到过这一点。不养它,它死路一条……”
可怜的我们的小朋友!母亲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因狗,还是因她的儿女们集体的发难。宽容的我们的母亲……
那一条狗,也是可以和我们在雪地上玩耍的。感谢上帝,它的大脑里的人性是没被人做过什么实验的。它那种古怪的滑稽的笨拙的动态,使我们发出一串串笑声,足以安慰我们幼小的孤独的心灵。雪地上留下一片片生动的足迹,我们的和狗的……
一天上午,趴在窗前朝外望的三弟突然不安地叫我:“二哥你快看!”
外面,几个大汉在指点雪地上的足迹,他们朝我家走来。
“是想抢我们的狗吧?”我也不安了,惶惶地将“3号”藏入破箱子内,将小妹抱到箱子盖上坐着。
他们高叫:“我们是打狗队的!”大汉们在敲门了。
“我们家没养狗!”然而他们闯入家中。
“没养狗?狗脚印一直跑到你家门口!”
“它死了。”
“死了?死了的我们也要!”
“我们留着死狗干什么?早埋了。”
“埋了?埋哪儿?领我们去挖出来看看!”
“房前屋后坑坑洼洼的,埋哪儿我们忘了。”
他们不相信,却不敢放肆搜查,这儿瞧瞧,那儿瞅瞅,大扫其兴地走了……
“他们既然是打狗队的,既然没相信你们的话,就绝不会放过它的……”
晚上,母亲为我们的“小朋友”表现出了极大的担心。
我说:“妈,你想办法救它一命吧!”
母亲问:“你们不愿失去它?”
我和弟弟妹妹们点头。
母亲又问:“你们更不愿它死?”
我和弟弟妹妹们仍点头。
“要么,你们失去它;要么,你们将会看到打狗队的人,当着你们的面儿活活打死它,你们都说话呀!”
我们都不说话。
母亲从我们的沉默中明白了我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