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9页)

这天阿宝离开雪芝家,下午四点廿分,走到江宁路,背后有人招呼,阿宝回头,是银凤,孤零零,像一张旧照片,神情戒惧,双目无光。阿宝说,阿姐。银凤惨惨一笑。阿宝说,最近还好吧,对了,小毛好吧。银凤说,小毛结婚后,长远见不到了。阿宝说,小毛真怪,狗脾气一发,面孔说翻就翻。银凤不响。阿宝讲了这一句,预备走了,但银凤不动,眼圈变红。阿宝说,阿姐。银凤说,小毛以前,经常讲起阿宝沪生,不要怪小毛了,全部是我错。阿宝不响。银凤说,我跟小毛,是有情况的。阿宝说,啥。银凤轻声说,讲难听一点,有过肉体关系。阿宝不响。银凤叹息说,结过婚的老女人,如果有了麻烦,责任就是我。阿宝局促说,已经过去了,这就算了,不讲了。银凤说,我如果再不讲,一定要寻死,要跳黄浦了,我实在闷煞了。阿宝说,阿姐,慢慢讲,不急。银凤不响。两个人移到路边墙角。银凤说,到了最危险关头,我哪能办,人靠心好,树靠根牢,我不可以害小毛。阿宝说,啊。银凤说,小毛以前溜进我房间里,我一直以为,这是保险的,想不到,根本不保险,隔壁有一个最卑鄙的瘪三,一直偷听,偷看。阿宝不响。银凤说,二楼爷叔,天底下面最下作,最垃圾的瘪三。阿宝不响。银凤说,小毛几点钟来,几点钟走,我跟小毛讲啥,做啥,每次做几趟,全部记下来,记到一本小簿子里。阿宝说,会有这种人啊。银凤说,实在是下作,龌龊,暗地里排我的班头,我跟小毛不上班,这个人就请假,像是上班了,房门关紧,其实闷到房间里偷听,偷看,我后来明白,大床旁的板壁,贴了几层道林纸,还是薄,有洞眼,隔壁看得清清爽爽。阿宝说,厉害了。银凤说,阿宝一定会想,这只老瘪三,为啥盯我不放,我跟小毛初次接触,人家就在场,全部掌握,其实我嫁过来,新婚第一夜,这只瘪三,大约就偷看了,新倌人海德,头一次出海,瘪三开始搭讪我,热天我揩席子,汰浴,换衣裳,后来我奶水多。

阿宝摇手说,阿姐,事体过去,算了,想办法调房子,搬场最好。银凤说,阿宝耐心一点,因为后来,闯了穷祸了。阿宝不响。银凤说,小毛发火的前几天,海德回到上海,我是上班。这只瘪三拿出这本账簿,跟海德摊牌,小毛跟我,总共有几次,一个礼拜几次,一次做几趟,全部有记录,簿子摊到海德面前,阴险毒辣,男人只想戴官帽子,怕戴绿帽子,幸亏海德好脾气,闷声不响,送走瘪三,请小毛娘到房间谈判,要么,小毛寻一个女人结婚,尽快离开此地,从此结束,要么,海德跟我银风离婚,小毛做接班人,接我住到三层楼去,真要这副样子,海德就到居委会,全部兜出来,海德讲得客客气气,这两个解决方案,请小毛娘随便拣。阿宝听到此地,一身冷汗。银凤说,小毛娘自然是急了,连夜出门,帮小毛寻对象,让小毛马上结婚,总算有了春香,前世有缘,来搭救小毛。阿宝说,太吓人了。银凤不响。阿宝沉吟一刻,看看银凤说,二楼爷叔,除非有仇,一般情况,不会这样狠。银凤一呆。阿宝说,算了,已经过去了,不要多讲了。银凤含恨说,阿宝这个问题,太刺我心了。阿宝不响。银凤羞愧说,是我做阿姐的不老实,瞒了一桩龌龊事体。阿宝不响。银凤说,当初嫁到二楼,隔壁这只瘪三,就开始搭讪,动手动脚,吃我豆腐,我一直让,不理睬,苦命女人,男人出了海,我等于寡妇,门前是非多,瘪三天天搭,越搭越近,差一点拉松我的裤带子,我是吓了,万一哪里一天,真要是缠不过去,答应了一趟,瘪三一定要两趟,要三趟,房间近,开了门就来,天天讲下作故事,每天想进来,有一次,我下定决心讲,爷叔,再这样讲来讲去,我就跟婶婶讲了。这旬一提,瘪三笑了笑,买账了,看是结束了,一切太平,我现在想,瘪三就是从这天开始,记恨我的,表面还客气,笑眯眯,心思我哪里懂呢,等后来,我跟小毛有了来往,每一样私房内容,一明一暗,这个人全部掌握,证据捏牢,直到这次总发作,唉,我等于做了一场噩梦,接了一场乱梦,几趟吓醒,急汗两身。阿宝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