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7页)

两人无语。康总说,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讲了一堆别人琐事,乱开无轨电车,有意思吧。梅瑞不响。康总说,梅瑞真的变了,原本跟汪小姐坐办公室,是讲讲山海经,吃吃零食,现在挑了重担,志向深远。梅瑞吃一口咖啡,叹息说,只是,我跟我姆妈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以前算摩擦,现在是吵,三个人,我,姆妈,小开,关系搞不好,烦。康总不响。

梅瑞说,我一时觉得,姆妈坏,小开好,一时觉得,姆妈好,小开坏,讲出来难为情。康总说,我懂的。梅瑞说,感情与事业,像两根绞莲棒,扭来扭去,绞来绞去,我已经绞伤心了。康总不响。梅瑞说,公司情况,当然是好的,我感情这一块,是玻璃橱里的蛋糕,看得见,我吃不到。康总说,母女感情,还是男女感情。梅瑞低头说,我不想讲得太明白。康总不响。梅瑞说,经常觉得闷,日里忙事业,夜里讲得难听点,当然想男人,样样得不到,要候机会,要等,二十四小时等于做地下工作,我现在晓得,地下工作真了不起,以前看电影,地下党,就是穿件旗袍,听组织安排,今朝做三层楼发电报男人的假老婆,明早戴一条珍珠项链,当银行家太太,礼拜天,跑到黄埔滩的公园里,假装看报纸,其实是接头,两个人见面,要装陌生人,情报到手,看看四面风景,人就漂亮。我现在,同样是做秘密工作,一样性命交关,一点不比地下党差,只少了一条,不会捉进国民党司令部,日本宪兵队,不会吃老虎凳,也不灌辣椒水。康总说,难讲了,现在有SM,有的女人,心甘自愿,喜欢受刑罚,情愿皮带抽,吊起来最适意。梅瑞说,我好好讲一点心事,康总就开始打畴,讲戏话。康总不响。梅瑞说,昨天我想一想,真也不想做了,还有啥意思呢,我准备回上海了,准备离婚。康总说,上一次不是讲,已经离婚了。梅瑞笑笑说,我只要回到了上海,跟我姆妈的关系,也就恢复了,上海有我朋友,比如康总,阿宝,沪生,上海女人,跟上海男人最讲得来。康总说,小开也是上海人呀,三个人一道工作,有啥具体矛盾呢。梅瑞说,康总又准备打听了,我不想再提这个人了,讲起来,小开算上海人,早就去了香港。康总说,人跟人,完全是一样的,毫无地方分别。梅瑞说,我喜欢讲规则,讲信用,领市面的男人,对待女人,先要真心实意,不吊女人的胃口。康总说,一样的,现在社会,真心真意的女人,也比较少了。梅瑞一笑。康总说,洋装瘪三,越来越多了,包括旧社会的“荷花大少”。梅瑞说,啥意思。康总说,阮囊羞涩,性喜邪游,夏天穿得漂亮,有几副行头,到了冷天,衣裳就差远了。梅瑞笑笑。康总说,上海人过去讲,“不怕天火烧,就怕跌一跤”。梅瑞说,啥意思。康总说,房子是租来的,烧光无所谓,自家西装,一百零一身,跌了一跤,穿啥呢。梅瑞说,等于我姆妈讲的,身上绸披披,屋里看不见隔夜米。康总笑笑说,已经讲了一大串,梅瑞到底要谈啥。梅瑞笑说,我也不晓得谈啥,开无轨电车,可以吧。康总说,讲起来,小开是资产阶级出身,到资产阶级香港住了多年,见多识广,事业有成,总应该开开心心。梅瑞说,又提小开了,我不会讲一个字的。康总说,梅瑞与小开,到底有啥矛盾。梅瑞说,我不想讲。

康总说,坐了半天,东讲西讲,心里闷,男人坏,到底想谈啥。梅瑞说,我发昏好几天了。康总说,总结起来,事业上,梅瑞有声有色,母女关系紧张,感情不满足,欢喜某个男人,由于种种原因,只能等。梅瑞点头说,也许是这样。康总说,我想到一句言论。梅瑞说,讲。康总说,女管教讲的,男人做的计划,一个比一个聪明,女人做的计划,一个比一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