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大家各自回房。康总靠定床头说,老天爷有眼,否则这一夜,就闯了穷祸。宏庆说,为啥。康总说,真想得出,摸牌,猜房间,脑子有吧。

宏庆不响。康总说,我跟梅小姐住一间,无所谓,如果是跟宏庆老婆汪小姐住一间,明早见了面,我可以讲啥呢,我哪能办。宏庆说,啥意思。

康总说,也就讲不清爽了,我就是再三声明,一夜打地铺,汪小姐也证明,两个人,一夜太平无事,宏庆会相信吧,从此以后,宏庆一直横想竖想,要不断思考,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一夜真实情况,这对男女,究竟是做了生活,还是各管各,水冷冰清,这一夜,对宏庆来讲,永远是空白,是故事了。宏庆不响。康总说,同样,宏庆如果跟梅瑞一个房间,老婆大人会相信宏庆吧,相信宏庆清白吧,再好的夫妻,也要乱想,夫妻之间,不如朋友,永远不会相信对方。宏庆不响。康总说,做朋友,肯定做不成了,这一夜,永远谜语了。宏庆说,放心好了,我如果摸到这种牌,肯定是“黄和”的。康总说,讲得好听。宏庆不响。此刻隔壁房间,有一张旧式大床,汪小姐,已钻进帐帏深处,梅瑞解开纽扣,慢慢缩进土布棉被里。汪小姐说,这顶床,一定也是周家的,古董店行话,这叫“暮登”,意思是夜里攀登,每夜攀高登远,争当先锋。梅瑞笑说,搞七捻三。汪小姐说,三面镶花板,简直雕刻成一只房间了,难怪旧社会,要三妻四妾,床如果不宽舒,夜生活哪能办。梅瑞轻声说,就算大房二房,也应该是分开的。汪小姐说,不一定了,这顶帐子实在是宽,接待一妻两妾,绰绰有余,三个女人唱台戏,这个周老爷,一定跟不少女人咽过,一到夜里,就不太平。梅瑞说,不要讲了,我觉得恶阴了。汪小姐说,此地,有过多少男女声音,做过了多少坏事体。梅瑞一吓说,停停停,不要讲了,我觉得,枕头也龌龊了。汪小姐说,嘻嘻哈哈,左拥右抱,左右逢源。梅瑞浑身一抖说,不要吓我了,寒毛竖起来了,不要讲了。汪小姐说,我想想真是可惜,这一趟,阿宝不来。梅瑞不响。汪小姐说,阿宝是不错的。

梅瑞曼声说,真要我来讲嘛,康总更有风度。汪小姐不响。梅瑞说,我只是不明白,康总跟康太的关系,还算好吧。汪小姐说,啥意思。梅瑞说,只是随便想到。汪小姐说,康太,实在标致,既漂亮,又温柔,夫妻两个人,情投意合,一辈子像情人,据说夜夜吃交杯酒。梅瑞不响。汪小姐说,所以康总,不可能有外遇。梅瑞不响。汪小姐说,对了,阿宝为啥不结婚呢。梅瑞说,我不了解。汪小姐说,心思太深了,对吧。梅瑞不响。汪小姐说,记得以前谈生意,阿宝真细心,我落座,扶定椅背,我起身,帮穿大衣。梅瑞冷漠说,这算啥呢,最多发几粒糖精片,有啥营养吧。汪小姐不响。梅瑞说,宝总,也就是一般生意人,普通上海男人,康总随和多了。汪小姐不响。此刻,门窗一阵风响,两个女人,各怀心思,灯短夜长,老床老帐子,层层叠叠的褶皱,逐渐变浓,变重,逐渐模糊。

四个人改日回到上海,也就散了。当夜,汪小姐对宏庆说,这个梅瑞,已经不对了,一开口,就是康总了。宏庆说,谈到自家老公吧。汪小姐说,闷声不响,一字不提。宏庆说,这个社会,确实有一种女人,从来不谈老公。汪小姐说,这有啥呢,我照样也不谈呀,现在的社会,当然要谈吃谈穿,谈谈其他的男人呀,但是。宏庆说,啥。汪小姐说,有一种女人,开口就谈情调,谈巴黎,谈吃茶,谈人生,这是十三点。开口闭口谈小囡,奶瓶,尿布,打预防针,标准十三点。一开口,就是老公长,老公短,这是妖怪。宏庆说,为啥。汪小姐说,好像中国是女儿国,独缺男人了,一般女人开不出结婚证,或者全部是乡下女人,城乡分居做钟点工,做瘟生,洋盘,哼,全部独守空房,医生确诊三趟是石女,输卵管堵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