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5/6页)

此刻,沪生的心相,已不疾不徐,即便阿宝久等,脚底难移半步。看眼前的陶陶,讲得身历其境,沪生预备陶陶拖堂,听慢《西厢》,小红娘下得楼来,走一级楼梯,要讲半半六十讲,大放噱,也要听。沪生说,慢慢讲,卖蛋男人,又不是陶陶,紧张啥。陶陶说,太紧张了,我讲一遍,就紧张一遍。沪生说,弄别人老婆,火烛小心。陶陶说,是吧,沪生跟我仔细讲一讲。沪生说,搞啥名堂,现在,我是听陶陶讲呀,脑子有吧。陶陶笑笑。沪生说,一讲这种事体,陶陶就来精神。陶陶说,有精神的人,第一名,是卖鱼女人的老公,弄堂白天人少,师徒咚咚咚跑上楼梯,房门哐啷一记撞穿,棉纺织厂保全工,力气用不光,门板,“斯必令”门锁,全部裂开弹开,下面小徒弟望风,喉咙山响,因为车间里机器声音大,开口就喊,不许逃,房顶上有人,已经看到了,阿三呀,不许这个人逃,不许逃,我看到了,嚯隆隆隆隆。这一记吵闹,还了得,前后弄堂,居民哗啦啦啦啦,通通跑出来看白戏,米不淘,菜不烧,碗筷不摆,坐马桶的,也跳起来就朝外面奔,这种事体,千年难得。沪生说,好意思讲马桶,再编。陶陶说,是百分之一百的事实呀,居委会干部,也奔过来看情况,四底下,吵吵闹闹,嚯隆隆隆隆,隔壁一个老先生,以为又要搞运动了,气一时接不上,裤子湿透。沪生一笑说,好,多加浇头,不碍的。陶陶说,句句是真呀,只一歇的工夫,老公跟徒弟,拖了这对露水鸳鸯下来,老公捉紧了卖鱼女人,徒弟押了卖蛋男人,推推搡搡,下楼梯,女人不肯跨出后门。老公讲,死人,走呀,快走呀,到居委会去呀。卖鱼女人朝后缩,卖蛋男人犟头颈,等男女拖出门口,居民哇啦一叫,倒退三步,为啥,两个人,一丝不挂,房子里暗,女人拖出后门,浑身雪雪白,照得人眼睛张不开,女人一直缩,拖起来,蹲下去。老公讲,快走,搞腐化,不要面孔的东西,去交代清爽,快。老公强力一拖,女人朝前面走两步,上下两手捂紧,蹲了不动。卖蛋男人拖出后门口,跌了一跤,周围老阿姨小舅妈,忽然朝后一退,吃吃吃穷笑。小徒弟讲,娘皮,走不动了是吧,起来。居委会老阿姨,马上脱一件衣裳朝女人身上盖,高声讲,大家不许动,回去冷静解决问题,快回去,听到了吧。此刻,老公回转头来,忽然推开徒弟,朝卖蛋男人扑过去,两手一把捏紧男人脐下这件家生,用足力道,硬拗。卖蛋男人痛极,大叫救命。大家方才明白,卖蛋男人从楼上房间捉下来,拖到后门口,这一件家生,真正少见的宝货,不改本色,精神饱满,十足金的分量,有勇无谋,朝天乱抖。老公一把捏紧家生,像拗甘蔗,拗胡萝卜一样穷拗。老公讲,搞,现在搞呀,搞得适意是吧,再搞,搞。卖蛋男人大叫。户籍警跑过来,运足浑身力道,穷喊一声讲,喂,喂喂喂,文明一点好吧,让开,大家快让开。

沪生说,这对鸳鸯,太可怜了。陶陶说,老公发怒了。沪生说,拖了赤膊老婆出门,有面子,有意思吧。陶陶说,上海人对老婆好,啥地方好。沪生说,法国男人,发觉老婆有情况,一般是轻关房门。陶陶笑说,这就是玲珑,梅瑞讲过,法国男人最玲珑,是天底下最佳情人,最坏的老公,不过嘛。沪生说,啥。陶陶压低声音说,法国男人眼里,天下女人,全部可以上钩,只要有耐心。沪生说,关键阶段,就要看素质。陶陶说,是呀是呀,低档小市民,恶形恶状,又骂又打,心情可以理解。沪生说,这个老公,自以为勇敢,其实最龌龊,不让老婆穿衣裳,等于自家剥光,有啥面子,发啥火呢。陶陶说,真坍台。沪生说,晓得上帝吧。陶陶说,耶稣,还是玉皇大帝。沪生说,古代有个农村女人,做了外插花事体,广大群众准备取女人性命,耶稣就讲了,如果是好人,现在就去动手。结果呢,大家不响了,不动了,统统回去淘米烧饭,回去咽觉。陶陶说,耶稣辣手。沪生说,耶稣眼里,天底下,有一个好人吧,只要脑子里想过,就等于做过,一样的,这有啥呢,早点回去烧饭烧菜,坐马桶。陶陶说,耶稣有道理,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体,我回去咽觉。沪生看看表说,好了,我走了。陶陶说,再讲讲嘛。沪生笑说,已经十足金,甘蔗,萝卜,加油加酱了,还不够。陶陶说,这是事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