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28页)
一天晚上,全团被阿松的笑声吵得难以入眠,大家全体出动搜捕他,想送他去医治。别看阿松是个疯子,躲藏的能耐可不小。偶尔从树丛中传来他的笑声,像是在嘲笑大家,可笑声中充满忧愁,让人无比伤感。搜索追捕了一个月后,毫无结果,他藏进了森林深处,完全没了踪影。人们说,弹片在人脑里不会静止不动,而是游离其中,在大脑的沟沟壑壑间来回穿插,让人癫狂。
然而,现在谈起300号高地脚下的魔鬼的笑声,阿坚很难再想起阿松,他想到的是阿广。9年前也是在同样的地方,那份苦痛深入心田,生根发芽,哀思久驻,悲情不散。
总的来说,现在阿坚已经开始相信鬼影魂魄之说,相信深山丛林处传来的奇怪笑声是真的。
当阿坚和另外一些人快到茅草屋时,那个鬼影发出了笑声,惊悚的笑声像是一种警告,让一行人止步不前。
“你是谁?”阿坚大声问。
“出来吧,我们是你的战友。我们已经找了你很久,找遍了丛林。”
他们对着那茅草屋喊话,可是没有任何回音。周围林木参差,林间空地上则野草丛生,一片荒芜景象。只有山间的河水声传来,汩汩不断,犹如祈愿声。
“我们想告诉你,已经打完仗了,和平了。”阿坚轻声说道。之后,他能感觉到那个孤魂野鬼的眼睛透过茅草墙壁扫过人群,最后落到了自己身上。
“让我们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吧。”阿坚又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传来了一阵可怕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在笑,还是在哭泣吼叫,或者是失去理智后的呼号?那笑声绵长不断,听起来狂野不羁,又牵扯着大伙儿的心,好像并不只是笑声,粗哑之中还有微微颤抖。
他们就这样一直等待着,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这笑声减弱了几分,阿坚才镇定地走到茅草屋边。
茅屋嘎吱嘎吱作响,阿坚他们都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屋中有些东西从后门跑掉了,他们——也就是说不止有一个黑影,蹿出去飞跑,消失在齐人高的草丛中,在草上留下了一线痕迹。黑影所经之处,惊鸿嘶鸣。
“那边!”一人脱口而出。
在一片草木交接的空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鬼影,不可言状,充满神秘,在阳光下一掠而过,又黑又长的头发凌乱地飞舞着。还有一个鬼影,但是由于它伏地而跑,只露出如鳝鱼一般黑漆漆的后背。
现实和幻觉交织在一起,像深绿色的林间交汇的两股流水。
在寂寥无人的森林,阿坚依稀有些怅惘,他停在房门外的一个箱子前,里面存着少许稻米、食盐和药物。但是,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觉得很不解,箱子还留在那里,恐怕没有人碰过。
“他们怀疑是陷阱,”有个人说,“他们害怕,所以不敢碰我们给的东西。”
“‘他们’?也就是说是人了?”
透过门上的小孔,大家看向屋内。睡觉的地方放着一些美国佬用的那种草垫。三个大石块在墙角垒成了一个灶台,四周散落着木薯皮和玉米芯。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烟味,微微夹杂着人住过的气味。
“这个……”阿坚近乎虔诚地从草垫上捡起一把用飞机上的铝片做成的梳子,梳子的齿缝间夹着几丝又长又软的头发。
“看来不是鬼,也不是野人。”
“那是谁?”一个人悄声问道,“是伪军还是逃到山林里的我方军人?”
无人应答。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全组都尽力寻找他们。但那两个疯子好像凭借树林的掩护,神秘地隐藏了起来。虽然有时似乎能听到随风飘来的笑声,但始终无法判断他们的方向。有人怀疑他们是一男一女,是一对野鸳鸯。
一次,搜寻组有个人说他看见了那个女的,看见她傍晚时分在河边洗澡。他走近时,女人爆发出一阵笑声,依然是那种可怕的笑声,然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躲进了河边的树丛中还是跳进了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