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2/12页)

作为储物柜朋友,我们之间开始逐渐有了些了解,我甚至能跟她冷静地聊上一会儿而不去想象她跌下悬崖的情景,或者因想出一句侮辱她的妙语而扬扬得意。

一天,我站在储物柜前等弗里达,她凑了过来。

“嗨。”

“嗨。”

“在等你姐姐吗?”

“嗯。”

“你们回家走哪条路?”

“沿着第二十一大街到百老汇。”

“干吗不走第二十二大街呢?”

“因为我们住在第二十一大街。”

“哦。我想我也可以走那条街。至少可以走一段。”

“反正这里是自由国度。”

弗里达向我们走来。她的棕色袜子有点遮不住膝盖,因为她为了掩饰一个破洞,把袜尖窝了起来。

“莫丽恩要跟我们一块儿走一段路。”

我和弗里达互相看了看,她的眼神恳求我要克制,而我的眼神却不作任何承诺。

这是个恍若春天的日子,它像莫丽恩那样刺破了严冬的外壳。到处是水洼、泥泞和欺骗我们的诱人温暖。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会脱掉外套披在头上,把橡胶雨鞋留在学校,而第二天准会咳得嗓子疼。我们总是对最轻微的天气变化和时间的细微流逝作出反应。种子还远未萌动,我和弗里达就已经开始翻挖土壤,吞吸空气,品尝雨水……

我们和莫丽恩刚走出校门就开始脱衣服。我们把头巾塞进外套口袋,把外套披在头上。我正琢磨着该怎样让莫丽恩的皮手筒掉到水坑里,操场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一群男孩子围成一圈,堵住一个可怜的牺牲品,那是佩科拉·布里德洛夫。

湾仔、树人凯恩、小子威尔逊、臭虫琼尼—像一根劣质石头项链般把她围了起来。他们完全陶醉在自己雄性的气味中,因人多势众而兴奋,尽情地捉弄着她。

“小黑鬼,小黑鬼,你爸爸睡觉光屁股。小黑鬼,小黑鬼,你爸爸睡觉光屁股。小黑鬼……”

他们随口胡诌的打油诗里侮辱人的两点是受欺凌者无法改变的:她的肤色以及他们对某个成年人睡觉习惯的猜想,无关却被胡乱搅在一起。他们自己也有的黑皮肤,或者他们的父亲可能也有的类似的松懈的睡觉习惯,全都无关紧要了。他们对自己黑皮肤的鄙视让第一点侮辱显得更加刻薄。他们好像充分利用了自己潜心培育的愚昧、用心学到的自我憎恶、苦心设计的绝望,然后将其吸进一个在他们头脑的空洞中燃烧了多年的蔑视的火红圆锥体—冷却之后—气势汹汹地从唇间喷吐出来,毁灭了一切拦路的障碍。他们围着这个猎物跳起死亡的芭蕾,打算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她推进火坑用以祭祀。

小黑鬼,小黑鬼,你爸爸睡觉光屁股。

萨塔塔,萨塔塔。

萨塔塔塔塔塔。

佩科拉哭着想从包围圈中逃出来。她撇下自己的笔记本,双手捂住眼睛。

我们看着那边,害怕他们注意到之后会把火力转移过来。这时,弗里达咬紧双唇,眼睛瞪得像妈妈一样,把外套从头顶揭下扔在地上。她朝他们冲过去,拿起自己的书本朝树人凯恩的脑袋砸去。包围圈溃散了。树人凯恩抱住自己的脑袋。

“嘿,姑娘!”

“住手,听见了吗?”我从未听见弗里达的嗓音如此响亮清晰。

也许是因为弗里达个头比他高,也许是因为看见了她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对那个游戏已经没兴趣了,也许是因为迷上了弗里达,不管怎样,树人凯恩略显惊惧,这一刹那足够让弗里达汇聚起更大的勇气。

“放了她,否则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干的事!”

树人没有应声,只是用手捂着眼睛。

湾仔尖声嚷嚷:“走开,小丫头。又没人惹你。”

“闭嘴,子弹脑袋。”我发觉自己也开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