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12/12页)

杰拉尔丁打开门。

“怎么了?”她声音柔和,像是在问一个最寻常不过的问题,“这个女孩是谁?”

“她把咱家的猫弄死了,”朱尼尔说,“瞧。”他指着电暖炉,那只猫躺在上面,紧闭蓝色的双眼,只剩下一张黝黑、空洞而无助的脸。

杰拉尔丁走到电暖炉前把猫抱起来。猫毫无生气地瘫在她怀中,可她仍然用自己的脸蹭着猫毛。她凝视着佩科拉。只见她那脏兮兮的裙子撕破了,辫子在头顶翘了起来,松散处头发乱成一团,沾满泥巴的鞋底露出了一团橡胶,袜子上污迹斑斑,其中一只已经溜到脚后跟了。她看见女孩裙边的裂缝用别针束着。她从隆起的猫背上方望着佩科拉。这辈子,她无时无刻不会看见这种女孩。她们在莫毕镇酒吧的窗户前游荡,在镇子边缘那片简易房的走廊附近活动,手拿牛皮纸袋坐在汽车站、对着一个劲儿说“闭嘴!”的母亲大哭,她们头发蓬乱,裙子破破烂烂的,沾着厚厚泥土的鞋子总是不系鞋带。她们总是用迷惑不解的目光盯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怀疑,只有询问。既不眨眼,也不害臊,她们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分明横着世界的末日和创始,以及这两极之间的荒芜。

她们无所不在。她们六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晚上在各自做的糖果和薯片的美梦中尿床,所有人的尿汇流在一起。在那些漫长、炎热的日子里,她们无所事事地游荡,用棍子戳墙上的白灰或者泥地。她们三三两两成排地坐在马路边上,或者挤在教堂的长椅上,占去了那些干净整洁的有色孩子的位置。她们在操场上扮怪相,弄坏廉价商店里的东西,在马路上挡在你前面奔来跑去,冬天在有斜坡的人行道上溜冰。女孩们长大了不知道束腰,男孩们把帽舌转到后面以宣告自己成了男子汉。她们住的地方寸草不生,花枯叶败,阴霾弥漫,但是罐头盒和汽车轮胎却繁茂如花。她们靠冰冷的黑豆和橘子汽水过活。她们像苍蝇般游荡,像苍蝇般落脚。而这只就落到了她家。她从隆起的猫背上方望着。

“出去,”她说,声音很镇定,“你这恶心的小黑婊子。从我家滚出去。”

那只猫痉挛了一下,摆了摆尾巴。

佩科拉倒退着走出房间,眼睛还盯着这位住在这幢金绿色的漂亮房子里、透过猫毛对她说话的有着漂亮的奶褐色皮肤的太太。这位漂亮太太的话音拂动猫毛,每说一句话,吐出的气息就把猫毛吹开来。佩科拉转过身寻找前门,只见耶稣正用伤感而毫不惊讶的目光俯视着她。耶稣长长的褐发从中间分开,脸庞周围扭结着一圈鲜艳的纸花。

外面,三月的风吹进她裙子的裂缝。她迎着冷风垂下头。可是她再怎么垂头,还是能看见雪花飘落到人行道上,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