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麦西.福格森(第2/4页)
我摇摇晃晃,转身背对曳引机,借着狗的重量让重心从脚趾移往脚跟,然后用力往后退。我跌倒了,我们撞在车后牧草装运机的整排锐利铁耙子上面。从狗毛皮被扯裂的声音听来,我知道就算要死,也要拉一个埝背的。我的视野就此消失,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我一定昏迷了一段时间。
我躺在地板上,瞪着那只狗张开的嘴巴。它的身体看来好像高悬在半空中,蜷缩成胎儿的姿势,背部被两根铁耙刺穿。我站起来,感到谷仓在旋转,我必须往旁边多走两三步路才能维持平衡。我把手摆在脖子上,感到刚刚被狗咬的伤口流出鲜血。接着我发现自己濒临疯狂了,因为我没有上车去,只是站在那里出神地凝视眼前景象。我创造出一个艺术品。〈狩猎卡吕冬㹴犬〉。真美啊!特别是那死狗还张着嘴巴。也许它是因为惊吓而合不拢嘴,也许这种狗的死状就是这样。不管理由如何,我喜欢这种目瞪口呆的愤怒神情,好像它除了狗命被缩短了,还必须忍受这最后的羞辱,这种丢脸的死法。我想对它吐口水,但嘴巴太干了。
结果我只是把汽车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蹒跚地走到乌维的賓士车旁,开锁上车,转动钥匙启动发动机。没有动静。我又试一次,踩踩油门,车子就像死了似的。我透过挡风玻璃往外看,呻吟了一声,下车打开发动机盖。屋内一片昏暗,我很勉强才看到有两根电线被割断了,高高挺立着。我不知道它们有何功能,也许对于发动汽车的小小奇迹而言是很重要的。该死的混血杂种,葛雷夫你这王八蛋!我希望他还坐在小木屋里等我回去。但是他一定已经开始纳闷他的狗到底怎么了。慢慢来,布朗。好吧,辛德雷.欧的曳引机是我离开这里的唯一交通工具了。但是它太慢了,葛雷夫一定立刻就会再度追上我。所以我必须找到他开来的那辆车,他的银灰色凌志轿车一定停在路边某处,然后用他对待賓士的方式把他的车动手脚。
我快步走到农舍,心想欧很可能会走出来到台阶上──我可以看见前门并未紧闭,但是他并未出来。我敲敲门,把门推开。在门廊里我看见那把带着望远镜瞄准器的来福枪靠墙摆着,旁边有一双脏兮兮的橡胶鞋。
“欧?”
他的名字发音听起来根本就不像个姓氏,反而像是我要请求他继续讲故事似的。就某方面来讲,的确是如此。所以我进屋后不断地呼唤着他那愚蠢的单音节姓氏。我想我瞥见了一点动静,于是转身一看。我身上没有流光的那些血液好像冻结了。一个有两条腿的黑色怪物用跟我一样的姿势站着,漆黑身上的那双眼睛看来又白又大,正回瞪着我。我举起右手,它也举起左手。我举起左手,它也举起右手。结果是一面镜子。我松了一口气。大便已经干了,沾得我全身上下都是:鞋子、身体、脸上还有头发。我继续前进,推开起居室的门。
他正斜倚着摇椅,脸上挂着咧嘴笑容。那只肥猫在他的膝盖上,用跟荻雅娜一样的风骚杏眼看着我。它站起来跳走了。猫掌轻轻着地,它摇着尾巴朝我慢慢走来,然后突然停下。呃,我身上可没有玫瑰或者熏衣草的香味。但是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它继续朝我走过来,一边发出低沉而诱人的呼噜声响。猫真是一种懂得见风转舵的动物,它们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需要新的供食者。懂吗?前一任供食者已经挂了。
辛德雷.欧之所以看起来咧着嘴,是因为嘴唇两侧有血痕往旁边延伸。从一边脸颊裂痕伸出来的,是他那蓝黑色的舌头,我看得到他下颚的牙龈与牙齿。这个怪咖农夫的模样让我想起以前电子游戏里面的“小精灵”,但是这咧到耳边的笑容不太可能是他的死因,因为他的喉咙上有一道X型血痕。他是被人从后面绞杀的,凶器是细尼龙绳或者铁丝。我一边喘息着,脑袋一边快速地自动重建整个事发经过:葛雷夫开车经过农舍,看到泥泞的空地上出现我的轮胎胎痕。也许他继续往下开,把车停在一段距离外,回来后往谷仓里看,确认我的车在里面。此时辛德雷.欧一定是站在台阶上,多疑而狡猾的他先吐了口口水,葛雷夫询问我的行踪,他只是给了个不着边际的答案。葛雷夫有给他钱吗?他们一起走进屋里吗?无论如何,当时欧一定还保持着戒心,因为当葛雷夫从他身后把绞线套上去的时候,他还试着把下巴放低,如此一来绞线才没有绕过他的脖子。他们挣扎了一阵,绞线滑到他的嘴巴上,葛雷夫用力一拉,割裂了欧的脸颊。但是葛雷夫很强壮,终究把那条致命的绞线绕到绝望老家伙的脖子上。我们的证人不会说话,整个谋杀案的过程也都没人说话。但是葛雷夫为什么不简单一点,直接用枪呢?毕竟,最近的邻居距离此地也有几公里远。也许是为了避免留下蛛丝马迹?我想到一个最明显的答案:他没有带枪。我低声咒骂了一句。现在他有一把枪了。我把葛拉克留在流理台上,等于是发了一把新的凶枪给他。你真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