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5/10页)

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居民死于这次瘟疫,那些幸存者,大部分不是逃走了,就是染病躺在家里。广场上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行人也少之又少。或许在街上走很久,你才能遇见一个行人,不过,这人神态古怪,身上清晰可见这场浩劫留下的印记。昔日那些地位显赫之人如今既没围着披肩、披风,也没穿着先前那些华丽的服饰了。神甫不再穿昔日的长袍衣服,而天主教的修士也不再戴之前的帽子。总之,所有那些很容易沾上东西,或者可能为涂毒者提供方便(人们对这个比对其他任何东西都害怕)的衣服,他们都不再穿了。除此之外,人们外出时,特别注意尽可能地穿紧身的衣服,不再注重自己的仪表,不修边幅地便出去了。那些早就习惯留着胡须的人,此时的胡须留得更长了,而那些之前常剃胡须的人,如今不再剃了,任其自由地长。人们的头发也留得很长,加之不打理,所以变得乱糟糟的。这不仅是由于长期的沮丧、消沉已令他们无心打理仪容仪表,而且是因为自从一位名叫詹贾科莫·莫拉的理发师被扣上传播瘟疫的罪名被逮捕和判刑之后,人们对所有的理发师都已经心存怀疑。事后很长一段时间,莫拉这个名字在整个城内都被视为声名狼藉之名,而事实上,他本应该得到人们更加广泛、更加永久的同情。

大部分人出门时一只手中都拿着一根棍子,甚至手枪,以此来恐吓那些想要偷偷接近他们的人,而另一只手上却握着香片,或者由金属或木料制作的小球,里面装着浸透了香醋的海绵。有时,他们一边走,一边便拿出这球来闻一闻,或者一直将其放在鼻子处。有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瓶,里面装着水银,据说这东西可以吸收和制止各种瘟疫臭气,他们还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更换里面的水银。那些富贵之人出门时,不仅不像之前一样有随从跟着,而且胳膊处还提着篮子,径直去买生活必需品。即使是那些朋友,彼此在街上遇着了,也只是远远地打个招呼,接着便安静地,急匆匆地走了。每个在街上行走的人,都会竭力避开地面上堆积的那些脏乱之物和那些足以要人命的障碍物。有些地方,这些污物甚至成堆成堆的。大家都尽量走在路中央,因为害怕某个障碍物或者其他什么致命重物会被人们从窗户那儿扔出来,害怕有毒粉末会像之前那样直接被人从窗户口倒下,倒在行人身上,害怕碰到那些可能被涂抹了毒物的墙壁。就这样,人们那极其荒谬的无知如今使得他们雪上加霜,使得他们更加缺乏理智,对瘟疫更加恐惧,要知道,起初,他们对瘟疫并没有那么害怕。

当然也有一些不那么丑陋,令人怜悯的景象,那就是那些健康而又富裕的人的境况。由于我们已经描述了那么多悲惨的景象,而且之后还会给大家描述一些更悲惨的景象,所以现在我们就停下来,不再讲述那些游荡在街上的患病之人或者躺在地上的乞丐、妇女、儿童的悲惨境遇了。目睹了这次大灾难的人,只要看到或者想到,唯有少数人在这次灾难中幸存下来,就能够从给外乡人和后世留下的极其痛苦而强烈的印象中得到一种几乎沮丧的慰藉。

伦佐已在这片惨不忍睹的环境中走了一段路了,当他离他应该拐进去的那条街道只有几码远的地方时,忽然听到一阵混乱的声响,他从中分辨出那是熟悉而又可怕的铃声。

当他来到那最宽阔的街道路口时,伦佐看见路中间停着四辆马车,就像在一个粮食市场上,人们不停地走来走去,把麻袋掏空,然后又将一些东西塞进去,好一幅繁忙景象。

一些脚夫慌忙地走进房里,又肩扛重物从房里出来,并把这些重物卸在这个或那个马车上。他们当中有些人穿着红色制服,而另一些人却不是;还有一些人带有更令人讨厌的标志——五颜六色的羽毛饰品和大外衣。在万民悲痛的时候,这些可恶的恶棍竟然像庆祝某个节日一样穿戴那些不祥的东西。有时候,还有一些听起来令人感到悲痛的声音从窗户传出来:“到这里来,脚夫们。”而令人感到更加悲痛的是,从人群中竟也传出这样可怕的声音:“马上就来。”或者还有一些人在附近哀叹着,请求脚夫们动作快点,而脚夫们却以咒骂回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