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页)
一种模糊的满足感在我身上渐渐扩散开来。特雷莎说的果然没错……我又活起来了。珍妮弗和过去的种种就像一个不真实的大梦,与我隔着一片痛苦、黑暗又死气沉沉的泥淖,直到现在,我才从烂泥中爬出来。我不可能重拾往日的人生,一切都已经切割得干干净净。如今我展开的是一个新的人生。这个新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模样呢?我要怎么形塑这个人生?新的休·诺里斯是谁,又是怎么样的人?我感觉到自己的兴趣被唤起了。我知道什么?可以盼望什么?我要做什么?
我看到一个高大、穿着白衣的身影从大谷仓出来,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之后朝我的方向走来。我马上知道那是伊莎贝拉。她走了过来,坐在石椅上,和谐的夜晚就此圆满。
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发一语。我很快乐,不希望说话破坏了这种感觉,甚至不想思考。直到海上突然吹来一阵微风,吹乱了伊莎贝拉的头发,她举起手来拨弄发丝,这才解除了咒语。我转过头去看她,她正凝视着那条通向城堡的月光步道,就和我之前一样。
“鲁珀特应该今晚会来。”我说。
“对。”她的声音有点哽住了。“应该是。”
“我一直在想象他到来的样子,”我说,“穿着锁子甲,骑在马上。不过说真的,我想他应该会穿着战斗服、戴着贝雷帽。”
“他一定要赶快来,”伊莎贝拉说,“噢,他一定要赶快来……”
她声音里透着急迫,几乎是苦恼。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有点为她担心。
“别太在意他要来的事,”我警告她,“事情总是会变。”
“有时候确实如此,我想。”
“你期待某件事情,”我说,“而它并不存在……”
伊莎贝拉说:“鲁珀特一定要赶快回来。”
她的声音非常苦恼,真的很急迫。
要不是这时加布里埃尔从大谷仓出来加入我们,我就会问她是什么意思。
“诺里斯太太请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想要什么,”他对我说,“譬如来一杯?”
“不用了,谢谢。”
“你确定?”
“很确定。”
他不怎么理会伊莎贝拉。
“你自己去倒一杯吧。”我说。
“不用,谢了。我不想喝。”他停了一下然后说,“美好的夜晚。在这样一个夜晚,年轻的洛伦佐[1]就如此如此,这般那样。”
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大谷仓传来隐约的乐音。加布里埃尔转向伊莎贝拉。
“查特里斯小姐,你想不想跳支舞?”
伊莎贝拉起身,用她客气的声音喃喃地说:“谢谢,我很想。”
他们有些不自然地一起离开,彼此没有说话。
我开始想珍妮弗的事。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她快不快乐?有没有找到如人家说的“另一个人”?我希望她有。我真的很希望她找到了。
想想珍妮弗的事并没有什么痛苦,因为我认识的那个珍妮弗从来没有真的存在过,她是我捏造出来取悦自己的,我从来不为真正的珍妮弗伤脑筋。在她和我之间,还有一个关心珍妮弗的休·诺里斯这号人物。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小心翼翼地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走下一大段阶梯的景象。我听得见自己声音的微弱回声,自命不凡地说“休要下楼了……”这之后,那孩子学会说“我”,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个地方是这个“我”到不了的。在那里,他仍然不是“我”,而是个旁观者,他看见自己在一幅幅画面之中。我看到休安慰珍妮弗、休是珍妮弗的全世界、休要让珍妮弗快乐起来,以及补偿曾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对,我突然想到,就和米利一样。米利决定嫁给伯特,看着自己让他快乐起来,治愈他酗酒的问题,根本不曾用心去认识真正的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