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她摇摇头。
“我想没有。当然啦,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被杀了,我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是了,”我说,“我觉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我想这就是你害怕的原因。”
伊莎贝拉皱起眉头,她想起以前的事。
“我的金丝雀在我五岁左右死了。前一晚还好好的,隔天早上它就躺在笼子里,两脚硬邦邦地举在空中,就像刚才那只鸟。我把它放到手上,”她在发抖,“它冷冰冰的……”她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它……它不再真实存在了……它只是一个东西……看不见……听不到……或没感觉……它……它不存在了!”
然后突然间,她以几近悲惨的语气问我,“你不觉得我们都会死是很恐怖的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没多想便脱口说出实话;对我而言是实话。
“有时候……那是一个人唯一可以期待的事。”
她看着我,眼神空洞、充满不解。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你不了解吗?”我语气尖锐地说,“用你的眼睛看看,伊莎贝拉,你觉得生命是什么样子?如果你每天早上醒来就像个婴儿一样,等人把你洗干净、帮你穿上衣服,把你像一袋木炭般拖来拖去。作为一个动弹不得、残缺、没有用处的废物,躺在阳光下无事可做,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期待、可以保有希望……如果我是坏掉的椅子或桌子,他们会把我丢进垃圾堆,只不过因为我是个人,他们就帮我穿上文明的衣服,用毯子盖住最糟糕的残废部分,然后把我放在这里晒太阳!”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困惑与疑问。那是第一次,至少我这么觉得,她的眼神没有穿透我,而是盯着我看。她的双眼专注在我身上。即便这样看着我,她还是什么都无法理解——除了外表,什么都不理解。
她说:“但无论如何,你是在阳光下啊……你活着。那时候你有可能就这么没命了……”
“非常有可能。但你还不懂吗?我多么希望上天那时就让我死了算了。”
不,她不懂。对她而言,我像是在说外国话。她几近胆怯地说:“你是不是……总是全身非常疼痛?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我有时候很多地方都会痛,但是,伊莎贝拉,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你不懂吗?我没有活下去的目标。”
“我知道我很笨,可是……人活着一定要有什么目标吗?为什么不能就只是活着?”
她的天真单纯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接着,正当我要在躺椅上转身——或者说试着转身——的时候,因为动作不灵巧,使得一罐标示为阿司匹林的小瓶子从我本来放着的地方掉到草地上,瓶盖也跟着脱落,里面的小药锭在草坪上散了一地。
我几乎尖叫出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歇斯底里、很不自然地大叫:“别把它们弄丢了……喔,快把它们捡起来……快找……别弄不见了!”
伊莎贝拉弯下身,快手快脚地捡起那些药。我一转头,看到特雷莎正穿过落地窗走来。我压低声音叫喊,几乎像在抽泣。“特雷莎来了……”
然后,出我意料之外的是,伊莎贝拉做了一件我从来不知道她会做的事。
她动作快速,但不慌不忙地松开围在洋装领口的染色围巾,然后一抛,围巾落在草地上,盖住散了一地的药锭。同时,她以平静的对话语气说:“……你知道,等鲁珀特回家以后,一切都会很不一样。”
你绝对会相信我们正在聊天。
特雷莎走过来问我们,“你们两个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说了一个蛮复杂的饮料。特雷莎准备回屋里去时,她弯下腰仿佛想把围巾捡起来。伊莎贝拉不慌不忙地说:“放着吧,诺里斯太太。有草地的衬托让围巾的颜色看起来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