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说《杨柳枝》、《贺圣朝》、《太平时》(第3/4页)
垂杨慢舞绿丝条,草如袍。
风过小池轻浪起,似江皋。
千金莫惜买香醪,且陶陶。
此词与《杨柳枝》几乎相同,惟第三句下三字短句仍协前二句的平声韵,而不和“起” 字协韵。万红友《词律》因此便以为此二词有区别,不能认为是同一个词调。
另外,贺方回有八首词,调名《太平时》。其第一首云:
蜀锦尘香生袜罗,小婆娑。
个侬无赖动人多,是横波。
楼角云开风卷幕,月侵河。
纤纤持酒艳声歌,奈情何。
此词与《贺圣朝影》完全相同。《词律》云:“此调一名《贺圣朝影》,因原名《太平时》,故列于此,不附《贺圣朝》之后,勿谓例有不同也。” 万红友以为此词原名《太平时》,别名《贺圣朝影》,因此将《贺圣朝影》编在《太平时》调后。至于《贺圣朝》与《贺圣朝影》,万氏认为是不相干的二调,所以不把《贺圣朝影》编在《贺圣朝》调后。但是,《词谱》却说:“《太平时》,一名《贺圣朝影》,一名《添声杨柳枝》。” 《历代诗馀》因此就把欧阳修的《贺圣朝影》改题作《太平时》,与贺方回、陆放翁诸人所作《太平时》编在一起。
由以上情况,我们得出一个疑问。《太平时》、《贺圣朝影》和《杨柳枝》的关系如何?这个疑问的关键,在于第三句下的短句,协平协仄,有无区别?五代时人作《杨柳枝》,此句都协仄韵,即与第三个七言句的末一字协韵。宋人作《太平时》,此处皆协平韵,即与第一、二、四句的末一字协韵。这里似乎有些区别。可惜宋人作《太平时》者不多,不能找到许多例证。近来看元遗山的《续夷坚志》,其中载金代大定年中有广宁士人李惟青,与鬼妇故宋宫人玉真相会,玉真作《杨柳枝》词曰:
已谢芳华更不留,几经秋。
故宫台榭只荒邱,忍回头。
塞外风霜家万里,望中愁。
楚魂湘血恨悠悠,此生休。
此词第三句下的短句仍协平韵,应当就是《太平时》或《贺圣朝影》,而元遗山却说是《杨柳枝》。可见《太平时》或《贺圣朝影》就是《杨柳枝》,并无区别。第三句下短句,协平协仄,可以不拘。不能因此就认为它们是不同的二调。
《太平时》乃宋太宗时所制的小曲,属小石调,见《宋史·乐志》。《杨柳枝》属黄钟商,俗称高大石调。小石调乃姑洗商的俗名。二者都是商声,可知北宋初的《太平时》,是以唐五代的《杨柳枝》演变而来,而且只是音律上的小小改变,对歌词句法几乎没有影响。
《贺圣朝影》就是《贺圣朝引》,顾名思义,此曲应当是从《贺圣朝》演变而成,不能说它和《贺圣朝》没有关系。黄庭坚有一首《贺圣朝》词曰:
脱霜披茜初登第,名高得意。
樱桃荣宴玉墀游,领群仙行缀。
佳人何事轻相戏,道得之何济。
君家声誉古无双,且均平居二。
同时张子野亦有一首:
淡黄衫子浓妆了,步缕金鞋小。
爱来书幌绿窗前,半和娇笑。
谢家姊妹,诗名空杳,何曾机巧。
争如奴道:“春来情思,乱如芳草” 。
又杜安世亦有一首:
牡丹盛坼春将暮,群芳羞妒。
几时流落在人间,半开仙露。
馨香艳冶,吟看醉赏,叹谁能留住。
莫辞持烛夜深深,怨等闲风雨。
以上三首《贺圣朝》,和顾、张泌的《杨柳枝》,欧阳修的《贺圣朝影》,对比之下,宛然一式。黄庭坚一首,尤其与敦煌曲子极近。基本上都是在七言绝句的各句下加一短句。所不同者,是这些短句或为三言句,或为四五言句。短句的韵脚,或协平声,或协仄声。张子野、杜安世二词,七言绝句部分的第三句已变成四言二句,显然这里已用换头了。张词第四句仍为八言,而杜词第四句则回到七言,使第三句的换头更为明显。如果以欧阳修的《贺圣朝影》与黄庭坚的《贺圣朝》对比,可知它们的关系正如《花间集》的《杨柳枝》和敦煌《杨柳枝》的关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