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2/2页)
就这样,他俩之间有了一种默契,而且时有互借书籍或歌谱的来往;包法利先生没什么醋性,对此也就不以为怪。
他生日时,收到一个用于研究颅相学(4)的很精致的颅骨模型,上面标着好些数字,密密麻麻的一直标到胸廓,而且涂成了蓝色。这是书记员的一片心意。他在别的地方也对医生频频献殷勤,甚至为他跑腿到鲁昂去办事;有个小说家写了本书,一时间大家趋之若鹜,栽种仙人球成了时髦,莱昂从城里给包法利夫人带回一盆,捧在手里坐那辆燕子,一路上好几个手指都给刺疼了。
她叫人在窗前搭了个有栏杆的搁架,把盆栽放在上面。书记员也在窗口弄了个花架;两人凭窗伺弄花草的时候,正好可以四目相对。
镇上的这么些窗口中,有一扇往往人影更其常见:因为,每个星期天从早到晚,外加每天下午,只要天气晴朗,总能瞧见比内先生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一座顶楼的窗口,只见他俯身在那台车床跟前,车床单调的隆隆声传得老远,连在金狮客店都听得见。
有天晚上,莱昂回来,只见屋里有条呢绒地毯,浅色底子上绣着一簇簇叶丛。他把奥梅太太、奥梅先生、絮斯丹、几个孩子和厨娘全都唤了来;他还把这事告诉了吉约曼先生;大家都想见识一下这条地毯;医生太太干吗要对书记员出手如此大方?这事看上去有些邪门,大家认定,她准是他的相好。
人家听他一个劲儿地说她怎么风度好,怎么有情趣,觉着他挺乐意让人那么想,于是有一回比内丢了这么一句话给他:“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跟她来往!”
他搜索枯肠,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来向她表明心迹;既怕惹她不高兴,又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总是拿不定主意,伤心气馁,却又此情难舍,不由得暗自落泪。过后他终于横下一条心来;但写了信又撕掉,定了时间又拖宕。好几次他打算什么都不顾了,立即采取行动;可是一见到爱玛,这份决心顿时就化为乌有,这时倘若夏尔正好进屋来,邀请他一起坐那辆轻便马车去看一个附近的病人,他马上一口答应,向夫人告退,往外就走。她的丈夫,不好歹也是她的一样东西吗?
至于爱玛,她还没有细细想过自己是否爱他。爱情,在她心目中应该是突如其来的,有如雷鸣电闪,——有如天际掠过的狂飙骤雨,降落在生活中,掀起层层波澜,把意志如同树叶般地席卷而去,把整个心带进无底的深渊。她不曾意识到,即使在屋子的露台上,一旦檐槽给堵住了,雨水也会积聚成小湖,就在她自以为平安无事地待着的当口,冷不防就会瞅见墙上已经有了裂口。
【注释】
(1)一种可由多人参加的纸牌游戏。最先以三张牌配成31点者为赢家。
(2)一种纸牌游戏,两人执32张牌对玩,可以在入局前调牌,以垫牌为特色。
(3)一副多米诺骨牌共28张,每张上面刻着从0到6的一对点数。对局时,出双6(亦称天牌,即头尾都是6点)者可再出一张尾点为6的牌。先将手中的牌全部出完者为赢家。
(4)由法国人弗朗兹-约瑟夫·加尔(1758—1820)提倡的一种所谓“科学”,声称研究颅骨的隆突和人的官能之间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