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第2/4页)

对面刚醒转过来的陆瑞年无法说出连续的词汇,只能呜呜地发出些断断续续的音节,祁陆阳凝神听了半天,终于分辨出三个字:

别回来。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答应的三个字。而且在如今的境况之下,祁陆阳回不回章华,在祁元善眼里区别已经不大了。

于是祁陆阳说:“我保证,见您一面就走,不会多待。”

又是一阵听不清楚的响动,听筒那边开始传来陆晚耐心的哄劝:“行,行,我答应您,不让他回来了。但您也得答应我,等再好点儿就上帝都治病去,好吗?”

祁陆阳不用看、不用猜也知道,陆瑞年肯定在摇头。他以为陆晚会让自己帮忙劝说老头子几句,他甚至做好了再次残忍拒绝的准备。

结果,祁陆阳等来的却是一声凄厉绝望的“爷爷——”。

除了混乱的脚步声和撕心裂肺哭喊,以及心电监护仪急促到让人焦虑的忙音,对面再无其他回应,甚至没谁有空挂断电话。

难怪让自己别回来……祁陆阳脱力地垂下握着手机的那只胳膊,眼前一阵眩晕,差点要站立不稳。

因为向来精明敏锐的陆瑞年比谁都明白,没必要了,赶不上的。

*

陆晚听科室里的资深护士解释过回光返照。

在生命即将夸过生与死的临界点时,人会把身体中仅剩的三磷酸腺苷全部分解,分解中释放的能量与肾上腺素协同作用,最后一次让濒临衰竭的器官运转,拼尽全力恢复供血供氧。

那是人类以血肉之躯对死神的拼死一搏,那是他们对所爱之人最深切的一次留念。

陆瑞年就是这样。

刚醒过来的时候老爷子红光满面,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嘴里呜咽个不停,捏住陆晚手腕子时劲儿也大,还含混不清地念着“晚晚”“晚晚”。

陆晚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全然忘了回光返照这一说,就这么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了永远的分离。

吴峥赶到的时候,陆晚已经开始料理陆瑞年的后事了。

对于陆家这种亲戚繁多、人情往来复杂的大家族,钱财和外来人在一场葬礼上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布置灵堂,安顿遗体,通知亲属,联络街坊,应付人情世故……陆晚像个陀螺似的不眠不休,亲力亲为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半点错漏没出。

用疼爱与保护换来的天真无邪确实是一种幸运,但这种幸运往往都脆弱且不堪一击。

包括吴峥在内的所有人之前还担心陆晚能否熬得过去,当下他们却发现,之前被长辈护在羽翼之下的她并不是一朵娇花,而是株被现实拔苗助长,却也极有韧性的修竹。

陆瑞年生前乐善好施又热心快肠,但凡有亲戚朋友落魄了来家里打秋风,他都会拿出最好的酒肉收留招待,临走前还会找遍借口塞点钱在人手上,连面子都帮人顾及到——这样一位老人家的葬礼,撇开祁陆阳拿钱堆出来的排场,远远近近赶来吊唁的人一拨接一拨,各个脸上都带着最真切的悲恸,把灵堂挤得是满满当当。

按章华县这边的规矩,逝者的直系晚辈必须跪在灵堂遗像前方,只要来人吊唁就要磕一个头回去,恭恭敬敬地收好对方的情义。

于是,陆晚跪了整整一个白天,也磕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头。

在场的亲友街坊们都劝她不要太较真,毕竟没有人会为难一个无依无靠独挑大梁的小姑娘,等有同族长辈来的时候再做做样子就行了。陆晚推拒:

“我爷爷一直都很好客,为人又重规矩。大家真情实意地来他送一程,我自然得招呼好了,不能丢老爷子的脸。”

一身黑衣、头戴孝布的陆晚胳膊上还別着圈黑纱,苍白的脸上有几分不常见的伶仃之色。

可说这话时,平日里娇蛮可爱的小姑娘表情郑重,有理有据的,每个音节都落地有声。陆晚这副好强又能干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陆瑞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