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众友欢会解忧愁,丹尼神秘升天去(第5/5页)

煎饼坪的人说,丹尼的模样瞬息万变。他越变越大,越变越可怕。他的眼睛像汽车头灯一样亮得刺眼。他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他站在那儿,就在自家的房间里。他右手拿着一根松木桌腿,甚至这根桌腿也变大了。丹尼向世界提出挑战。

“谁想打架?”他吼叫着,“这世上就没有剩下一个不害怕的人吗?”人们怕呀,那个桌子腿太吓人了,太鲜活了,在所有人眼中都着实恐怖。丹尼拿着这根棍子,前后左右地挥舞着。手风琴喘息着静了下来。跳舞的人停下了脚步。房间里变得奇冷,似乎有一团寂静在空气中呼啸,就像海洋。

“没人?”丹尼又叫道,“这世上就我一人了吗?没人跟我打吗?”在他可怕的目光面前,男人都瑟瑟发抖,盯着他在空中挥舞的桌腿,神情恍惚。无人应战。

丹尼挺直身体。据说他的脑袋差点儿碰到天花板。“那我就要出去找那个能打的人。我要找到那个配得上丹尼的敌人!”他阔步朝门口走去,步履略显踉跄。惊恐的人们给他让出一条很宽的过道。他弯腰走出房门。人们呆立着,倾听着。

他们听到丹尼在房子外面高声吼叫,发出挑战。他们听到桌子腿如流星般从空中划过的声音。他们听到他的脚步声冲出了院子。然后,他们听见屋子外面峡谷里响起对挑战的回应,极其可怕,令人毛骨悚然,他们的脊柱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像是霜打了的旱金莲梗。就是现在,人们说起丹尼的对手还会放低声音,悄悄地四下看看。他们听见丹尼冲上前去。他们听见他发出反抗的最后一声啸叫,随即是一声重击。然后一片寂静。

人们等了很久,屏住呼吸,生怕从肺里冲出的气流掩盖了什么声响。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听见。黑夜寂静无声,晨曦初露。

皮伦打破寂静。“不对了。”他说。第一个冲出屋子的是皮伦。勇敢的人,恐惧挡不住他的脚步。人们跟随着皮伦。他们来到屋子后面,丹尼的脚步声曾在这里响起,可是没有丹尼。他们来到峡谷边,那里有一条陡峭蜿蜒的小径通向谷底,那曾经是一条古老的水道,已经干涸了好几百年。跟在皮伦身后的人们看见他冲下那条小径。他们慢慢跟了上去。他们在谷底看见了皮伦,他伏身在丹尼残破扭曲的躯体上。丹尼摔下了四十英尺深的山谷。皮伦擦亮一根火柴。“我觉得他还活着,”他失声叫道,“快去找个医生!快去找拉蒙神父!”

人们四下里跑开了。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有四个医生被疯狂的帕沙诺人叫醒,从床上拖起来。他们不容医生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虽然医生们喜欢以此表示他们不是情感的奴隶。不行!医生们让人拥着、催着、推着往前走,出诊箱也塞到了他们手里,因为帕沙诺人根本说不清他们要什么。拉蒙神父让人从床上拖起来,气喘吁吁爬上山坡,一直搞不清楚是让他来驱魔,还是给快死的新生儿做洗礼,还是来主持私刑祷告。与此同时,皮伦、巴布罗、耶稣·玛利亚把丹尼抬上山,放在他自己的床上。他们在他四周都点上了蜡烛。丹尼的呼吸很沉重。

先是医生们到了。他们心存疑虑,互相看看,考虑着谁先动手,然而他们的迟疑让周围的人们眼中露出了威胁的神情。把丹尼全身检查一遍没用多少时间。他们检查完毕,拉蒙神父也赶到了。

我不会跟着拉蒙神父进入丹尼的卧室,因为皮伦、巴布罗、耶稣·玛利亚、大乔、强尼·篷篷、迪托·拉尔夫、海盗和狗狗们都在里面,他们是丹尼的家人。门是关着的,现在也关着。毕竟人是有自尊的,有些事不适合窥视。

但是在大房间里,煎饼坪的人挤得喘不上气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人们在沉默中等待。神父和医生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交流方式。拉蒙神父走出卧室的时候,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女人们一看见他就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男人们则像关在厩里的马一样不停地换着脚,然后出门走入黎明。卧室的门一直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