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圣克雷芒症候群(第3/16页)
多么贴切啊,我想。奥利弗,我希望你和我和所有我们珍视的人,都能永远住在我们家……
低声念完诗句,那站在街头的但丁又恢复成原本太过显眼且遁世的姿态,直到另一名旅客投钱为止。
E io,quando‘i suo braccio a me distese,
就在他碰触我的时候,我再也无法避开
ficca Ii occhi per lo cotto aspetto,
我的眼光,只能凝视着他烤焦枯萎的容颜,
s i che‘l viso abbrruscito non difese
直到受伤的面具之下
la conoscenza siia al mio‘ntelltto;
记忆中的轮廓浮现。
e chinando la mano ala sua faccia,
我手伸向他的脸,
rispuosi:“Siete voi qui,ser Brunetto?”
并回答:“布鲁涅托先生,您在这儿吗?”
同样鄙夷的表情。同样的龇牙咧嘴。群众散去。似乎没人听出《地狱篇》第十五节这段描述但丁遇见老师布鲁涅托·拉提尼③的诗句。两个美国人好不容易总算从背包里掏出几枚硬币,用力对但丁撒了过去。但丁露出同样阴沉恼火的瞪视:
Ma the ciarifrega,che ciarimporta,
我们哪里在乎,我们何需在意,
Se l’oste ar vino cia messo l’acqua:
掌柜的是不是在我们的酒里掺水。
e noi je dimo,e noi je famo,
我们只诉他,我们只会说:
“ciai messo l’ acqua
“你掺了水,
E nun te pagamo。”
我们不付钱。”
③布鲁涅托·拉提尼(Brunetta L.atini,1220-1294):意大利哲学家、学者、政治家。
奥利弗不明白为什么众人对着无助的游客爆笑出声。那是因为但丁朗诵了罗马的饮酒歌呀,除非你了解这一点,否则不会觉得有趣。
我说我会带他抄近路去书店。他说不在乎绕远路:绕远路没什么不好,急什么呢?我的主意比较好。奥利弗似乎很紧张也很坚持。“有什么我该知道的事吗?”我总算问他。我以为这么做很得体,让他有机会说出他的困扰。有什么让他不自在的事吗?和他的出版商有关?还是别人?因为我在场?如果你喜欢自个儿去,我就自己逛逛。我突然想到他在烦什么。我是教授的儿子,小跟班。
“根本不是那回事,呆头鹅。”
“那究竟为什么?”
他一手环着我的腰走路。
“我不希望今晚我们之间有任何改变,或发生任何事。”
“谁才是呆头鹅?”
他凝视我许久。
我们决定照我的方式,从蒙特奇托利欧(Palzzo Montecitorio)广场到科索。接着顺贝西亚纳路(via Belsiana)走。“就是从这附近开始的。”我说。
“什么?”
“那件事。”
“所以你想到这里来?”
“跟你一起。”
我对他说过那件事。三年前,某个或许是食品杂货商助手或跑腿的年轻单车骑士,穿着围裙骑车顺着狭窄的路来,他直勾勾盯着我的脸看,我不带笑容,以困扰的表情回瞪他,直到他与我擦身而过。接着我做了一件我一直希望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做的事。我等了几秒,然后转过身。他也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我的家教并未教我怎么跟陌生人搭汕,他则显然是。他很快掉过头来,骑车追上我,吐出几句无足轻重的话,想聊点轻松的话题。这对他来说多么不容易啊。问题,问题,问题——只是为了不让话题中断,我却连吐出个“是”或“不是”的一口气都没有。他跟我握手,但那显然只是想握住我的手的借口。接着他伸出一只手臂环着我,搂紧,仿佛我们在分享一个让我们拉近彼此距离的笑话。问我想不想一起去附近的电影院?我摇摇头。问我想不想跟他去店里——傍晚这时候,老板很可能已经走了。我再度摇头。你害羞吗?我点头。他一直没放开我的手,带着一抹施恩与宽恕的微笑,紧握我的手,紧搂我的肩膀,摩擦我的颈背,好像他已经放弃,却仍不愿意就此打住。“为什么不要?”他继续问。我或许能够(轻易)接受,但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