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4/9页)

一八三六年五月,司汤达请病假回法国,他利用这个机会到外省去做了一次旅行,写出了《旅行家漫忆》,并在一八三八年出版。这本书在当时虽然遭到冷待,但是却给后世留下一份研究那个时期法国的珍贵资料,如像里昂纺织工人大暴动这类事情当时几乎是没有人写的,我们只有在《吕西安·娄万》中看到过一些反映。他这次休假时间很长。依靠他的朋友,当时的参政院院长莫莱伯爵的帮忙,他在法国待了三年,直到一八三九年才重新去契维塔-韦基亚。在此期间,他还写了《忆拿破仑》,《意大利遗事》中绝大部分的中短篇小说,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写了《帕尔马修道院》。

司汤达从一八二九年开始发表中短篇小说。这些小说以《意大利遗事》为总题,陆续在《两世界杂志》上发表,后来他以《卡司特卢的女修道院院长》为名,出版了一个集子。另外他还写了一些中短篇小说,其中有几篇是他生前从未发表过的未完成稿。他的中短篇小说虽然有一大部分取材于一八三三年左右他在意大利得到的“古色斑斓的手抄本”,却获得很高的成就。那些手抄本大都记的是历代口头相传的故事,用的文字是那不勒斯或罗马的方言,故事结构非常简略,甚至前后矛盾,错误百出。司汤达凭他高明的艺术手腕使它们脱胎换骨,放出灿烂的光辉。如《卡司特卢的女修道院院长》写一对贫富悬殊的青年的纯洁的爱情和悲惨的结局。女主人公海兰·德·堪皮赖阿里的父亲是一个反动的贵族,他贿买警察去逮捕男主人公虞耳·柏栾奇佛尔太,逼得他在意大利站不住脚。他的女儿在黑暗的修道院里失身于一个主教,留下了一个私生子,最后用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虞耳品质高尚、心灵诚挚,他唯一的“罪过”就是贫穷,因此他不但无法得到情投意合的心上人,而且还不得不流落异国。个人幸福和社会习俗间的矛盾具有深刻的阶级根源,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激烈的冲突,由此而产生的悲惨结局成为对贵族阶级的愤怒控诉。

司汤达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拉米埃尔》,是从一八三九年十月开始动笔的。他在遗稿上曾经设想用《路易·菲力浦统治下的法国人》做书名,所以不妨猜想,他要在本书中揭示路易·菲力浦时代的特征,可惜他没有完成就突然去世了。

一八四一年底,他又回到巴黎度假,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假期。一八四二年三月二十二日他从法国外交部出来,走到离玛德兰大教堂不远的街上突然中风,跌倒在地上,经人送回小校场新开路上那家他居住的旅馆,翌日凌晨就与世长辞了。他被埋葬在蒙马特公墓里。送他入土的有他的表弟高隆,他的朋友梅里美和屠格涅夫等人。墓碑上的文字是他自己用意大利文早就写好的:“米兰人亨利·贝尔安眠于此。他曾经生存、写作、恋爱。”他是这样热爱意大利,因此终于以米兰人自居。这位出生在格勒诺布尔的米兰人生前虽然终身潦倒,过着拮据的生活,却凭着他那支笔最后获得了世界声誉。他在文学上的成就越来越受到重视;他的作品对欧洲现代文学产生了难以估计的影响,而且还在继续产生巨大的影响。他生前反对的那些十九世纪的古典主义和消极浪漫主义作家们的作品,虽然当时流行一时,随着时光的推移,已经黯然失色,而他的《红与黑》、《吕西安·娄万》和《帕尔马修道院》等巨著已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瑰宝。

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帕尔马修道院》。首先,我们应该指出,这部作品不是像作者在序言中所说的那样,在一八三年远离巴黎三百法里的地方写成的,而是在一八三八年十一月四日他在巴黎开始动笔,花了五十二天工夫,在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完成的。当时他住在戈马丹路八号一所房子的四层楼上。这所房子现在还在。这样一部数十万字的巨著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完成,真是速度惊人,这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现象。司汤达在给巴尔扎克的复信中说:“《修道院》的许多篇幅就是根据最初口授的本子付印的。”每天早上,他“看看昨天写的那一章的最后三四页,……就有了当天这一章”。他或是自己写,或是口授,让一个叫波纳维的人记录,平均每天要写满二十五页。我们引用这件事是要指出:《帕尔马修道院》在他心中经过长时期的酝酿早已经成熟,就像金黄的果实早已在树上成熟那样,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它摘下来了;再说,他口授时那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神情对我们了解他那独特的、简练的风格也不无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