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2页)
是底下传给你的,乔吼道。
谢谢。
我走了。
嗯?
退场。过两分钟再看,究竟是谁长了鳞片?
这话顿时把我给吓蒙了,虽然其中的含义很深,不仔细琢磨根本没法理解。
鳞片,鳞片——这想法哪儿来的?我喊道。
上面来的,他大声回我。
我很困惑,也很害怕,急于想了解自己的中间依存态与非完整性,更想了解我那危险的附属性、尴尬的非独立性。假定——
听着。我走之前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是你的灵魂,你所有的灵魂。我一走,你就死了。过往的人类,不仅蕴含在每个新生儿身上,同时也受到他的限制。人类是个不断扩大的螺旋,生命则是一道光,短暂照射过一个又一个圈。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在,只是那道光仅仅照到了你。你尘世的继承者在傻傻地等着你,依靠你我的指引,我内心所有人的指引,希望能护佑他们,向着光明的前方。现在,你不是这群人的首领;当初,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她也不是。
我一旦离开你,就会带走所有造就你的人——带走你存在的全部意义,带走累积的所有人性本能、欲望、智慧与尊严。你将一无所有,将没有什么留给等待你的人。等他们找到你以后,你就大难临头了!告辞!
虽然我觉得这些话很荒唐、很可笑,但他还是走了,而我也就死了。
葬礼的准备工作随即开始。我躺在铺着深色毯子的棺材里,听见铁锤一下一下地敲着钉子。
很快我就知道,敲钉子的人是普拉克警长。他站在门口,向我微笑,看上去很高大,精神饱满,而且居然吃饱了早餐。他制服的领子很紧,一圈通红的肥肉被挤到了外面。那肉看着挺鲜嫩,样子又好看,仿佛刚才从洗衣房取回来。他的胡子因为沾了牛奶,所以是湿的。
谢天谢地,总算又正常了,乔说。
警长的声音温和而亲切,就像是旧西装的口袋。
“早上好啊。”他高兴地跟我打招呼。
我也客气地向他问好,然后把我做的梦详细说了一遍。他倚门听着,特别留意那些最难懂的部分。我说完以后,他同情地冲我一笑,态度非常和蔼。
“你一直在做梦啊,老兄。”他说。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窗外。夜色已然退去,没留下一丝痕迹。眼前换作了一座远山,温柔地背靠着天空。山枕着灰白的云朵,平缓的山肩上点缀着树木与岩石,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真实。我听见早晨的风扫荡着整个世界,白昼里细微的动静全在我的耳畔,明艳、躁动,像一只囚鸟。我叹了口气,回头看看警长,他还倚在门上,静静地剔着牙,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六年前做过一个梦,梦到明年十一月二十三号会发生的事。噩梦是很灵验的。这么说吧,我梦到自己在慢慢地漏气。”
“这是挺奇怪,”我轻松地说,“但也没什么大不了。是被钉子扎了吗?”
“不是钉子,”警长说,“是淀粉超量了。”
“怎么,”我揶揄道,“马路上还浇淀粉吗?”
“不是马路。说也奇怪,这回竟然不是郡议会的错。我梦到自己出外勤,骑了三天的车,突然,感觉车座越来越硬,越来越凹凸不平。我下车捏了捏轮胎,没发现什么异样,气也挺足的。于是我想,一定是工作太累,神经太紧张了。我走进一座私宅,找到个执业的医师。他给我做了全身检查,告诉我毛病出在哪儿。我得的是‘慢撒气’。”
说完,他扑哧一下笑了,然后侧转过身,把宽阔的后背对着我。
“你瞧,这儿。”他笑着说。
“嗯。”我喃喃道。
他咯咯地笑着,往前走了一分钟的路,然后又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