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6页)

“是自行车的问题吗?”他问。

我抬眼一看,没想到,他的表情居然挺和蔼。论长相,这人确实很不好看,可他懂得扬长避短。并不顺眼的各部分组合在一起,竟让我看到了他的善良、礼貌和极大的耐心。在他的大盖帽正面,有一枚很神气的徽章,上面刻着金灿灿的两个字“警长”。这位正是普拉克警长。

“不是。”我回道,一边伸出手靠在柜台上。警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你确定?”他问。

“确定。”

“要不就是摩托车?”

“不是。”

“是顶上有气阀、用发电机照明的那种,还是带赛车车把的那种?”

“都不是。”

“这么看来,不用说,一定是机动脚踏车了。”他说着,露出疑惧的表情。他用左胳膊肘抵着柜台,斜靠在上面,一边把右手的手指伸进满口黄牙的嘴里,同时额头上突起了三条很粗的皱纹,苦恼的皱纹。我由此断定,这是个朴实的人,应该不难对付,而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我会很容易地从他这儿打听到黑匣子的下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那些关于自行车的问题,但我决定好好回答,步步为营,耐心等待时机的来临。他心不在焉地走开了,然后拿回来一沓颜色各异的纸,递给我。这些纸好像都是些申请表,养牛许可证、养狗许可证什么的。

“你不妨先填一下这些表格。”他说。“不好意思,”他继续道,“你是牙科游医吗?是骑三轮车来的吗?”

“不是。”我回道。

“特制的双人自行车?”

“不是。”

“你们这些牙医真是摸不透。”他说,“说吧,是脚踏两轮车,还是前轮大后轮小的那种?”

“都不是。”我平心静气地说。他疑惑地注视我很久,想看我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于是脑门又皱了起来。

“这么说,你不是牙医,”他说,“而只是想申请个养狗、养牛的许可证?”

“我没说我是牙医啊,”我没好气地说,“我也没提到什么牛啊狗啊的。”

普拉克警长狐疑地看着我。

“喔唷,”他说,“这倒奇怪了,怎么回事。”

他在烧着泥炭的壁炉旁坐下,开始咬自己的手指。浓密的眉毛下,两眼正狠狠地注视我,就好像我头顶长了一对角,背后多了条尾巴。我不想接他的话茬,于是两人沉默了五分钟,一句话都没说。然后,他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又跟我说起话来。

“你是什么型号的?”他问。

“我没有型号。”其实,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用的什么齿轮?”

“齿轮?”

“那总代号呢?”

“没有。”

我的回答似乎让他既惊又喜。他竖起浓眉,换了副笑脸,然后回到柜台前,伸出一只大手,热情地握住我的手。

“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吗?”

“嗯。”

“呃,这就怪了!”

巴里先生,著名的独腿男高音歌唱家!

“见鬼了!”他又说道,“见鬼了!快送我回肯塔基老家吧!”

说完,他从柜台退回到壁炉旁的椅子上,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仿佛在回顾每个逝去的岁月。

“我以前认识个高个子,”他继续道,“他也没名字。你肯定就是他儿子,继承了他的渺小和所有虚无。你老爸现在怎么样?人在哪儿?”

我心想,父亲没名字,所以儿子也没名字,这倒也说得通。不过,警长显然是把我跟别人搞混了。但这也无妨,我不如将错就错算了。他对我一无所知固然好,可他如果认错了人,那岂不更妙。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利用他,帮我最终找到黑匣子。

“他去了美国。”我答道。

“哦,这样啊。”警长说,“不会吧?他可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我上回问他,他说弄丢了打气筒。他老婆给她生了十个儿子,当时又怀上一个,眼看就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