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66/67页)

也许吧。至少琴声是柔和的、优美的,直抵心灵最深处,让人听了不小心就会流下泪来。

秋野老师重重地点头道:“和音以后一定能成为钢琴家。”

即便对音乐一无所知,听了和音的琴声,一样会被深深吸引。她的音乐就有这样的神奇力量。轻轻弹出的一个音符里,仿佛包含了丰富的情绪,快乐的、悲伤的。绝对不张扬,静静地、细腻地渗透进来。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从此时常回响,轻叩心房。

和音的琴声是充满画面感的。被晨露滋润的树木中间,有一束光射过来,叶片托起的水珠滚落,闪闪发光。这样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出现。如此生机勃勃,高洁清丽。

这是一种祝福。

“一定会成为钢琴家?”我问,“您不是说音乐没有绝对,没有确定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

能够通过调音让钢琴展现美妙的音色,我感到分外满足。但如果有比我水平更好的调音师,我一直认为这个机会不应该属于我。为了乐器,为了演奏者,也为了听众。

现在不同了。我想要为和音调音。我想通过调音,让和音的演奏更上一层楼。

为谁而调音?取悦谁?只有和音。我喜欢和音的琴声,我要打造出最适合她的音色。我最先考虑的,不是委托人柳老师,也不是在座的各位听众。我的脑子里只有和音的钢琴。

也许我错了。如果想让演奏达到最佳效果,单单为演奏者服务显然是不够的,听众也必须考虑在内。房间的大小,天花板的高度,座椅的位置,人数的多少……这些都会影响声音的回响,要把琴声传递给每一个人才行。

迄今为止,我只负责过家用钢琴的调音。如果想为和音调音,这显然是不够的。我终于意识到,不想成为音乐会特约调音师,现在看来明显是个错误。

“要是再检查一下制音器有没有同时降下来,看看是不是整齐,那就更好了。”板鸟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在检查踏瓣的时候,我看过制音器上升时的状况,下降的部分却疏忽了。

“要把和音琴声的优点发挥出来。”

“是的。”

那次在店里弹琴,我注意到和音似乎通过对踏瓣的精确控制,让自己的琴声更加出色。果然不出所料。然而板鸟先生却指出,我对踏瓣的调整还不够。

“你要更加相信和音。”

“好的。”

不仅我要相信和音的能力,和音对我,恐怕也是如此。

“培养钢琴师,也是我们调音师的工作之一。”

我决定在中场休息时,把踏瓣重新调整一下。虽然在演奏过程中重新调音是很不光彩的行为,但我顾不得这么多。我要让钢琴、让和音,听起来尽可能完美无瑕。

“说不定,”秋野老师道,“像你这样的人,能够最终抵达目的地。”

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目的地,又指哪里呢?

“的确,”社长表示同意,“我以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外村这样的人会想当调音师,板鸟又为什么会推荐他。”

原来是板鸟先生推荐我的吗?他曾经说过是根据先来后到的顺序聘用新人。

“我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嗯,就是成长的过程中一点杂质都没有,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的人吧。”

不久前,北川说过类似的话。她并不是在夸我。她说我是个没有个性的、无趣的人。

“但现在,我觉得外村这样的人,或许能够真正沉下心,一步一个脚印地,在羊与钢的森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