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17/67页)
文体?我一时听得云里雾里。紧接着,一段记忆忽然浮现出来。
原民喜。小说家。在高中现代国语课上学过的文学史中,就有这个名字。
“原民喜写下这段话,描述他向往的文体,让我深受感动。因为他好像写出了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音色,分毫不差。”
这里的文体似乎与音色是相通的。
“不好意思,能请您再说一遍吗?”
我想仔仔细细地再听一遍。
“我再说一次哦,”板鸟先生拽了拽皱皱的外套,又一次小声清了清嗓子,“那是既明快又安静,既清澈又亲切的文体,那是在温暖平易之余,也能够承载冷峻深邃的文体,那是如梦境般美丽,又像现实般确定的文体。”
啊,果然,果不其然。既明快又安静,既清澈又亲切,在温暖平易之余,也能够承载冷峻深邃,如梦境般美丽,又像现实般确定的音色。
那就是板鸟先生打造出的声音,将我的世界彻底改变的声音,我为了追逐它来到这里。掐指算来,自从在高中体育馆听到板鸟先生的调音,一年半后高中毕业,在调音师学校学了两年,又来这里工作了半年。我花了四年的时间,终于,站到了这里。接下来,也唯有继续努力,不是吗?从零开始,不骄不躁,按部就班。
“咦?”板鸟先生朝门口望去,只见柳老师开门进来。
“柳老师。”
他一脸严肃,大步朝我走来,一把拎起工具箱,转身就走:“出发!”
去哪里?我差点脱口而出,答案显而易见。我慌忙提起自己的工具箱,紧随其后。
“可是,柳老师,你今天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柳老师没等我说完:“反正戒指都忘了。我是回来拿戒指的,然后再去跟她汇合。但在此之前,我们速战速决吧!”
说不定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柳老师心知肚明。
“都是我的错。”
“第一次嘛,大家都会出差错的,不能怪你。你只是太心急罢了。”
柳老师跟板鸟先生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公司。明明计划直接回去的,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夜晚……
我右手拎着工具箱,左手握着调音扳手,跟在柳老师身后。当我回头想跟板鸟先生告别,他正松开外套扣子,卷起袖口,仔细擦拭那套心爱的调音工具。
柳老师用针轻轻地在羊毛毡制成的弦槌头部扎了几下。
慎重的同时又毫不犹豫,在扎了几次之后,柳老师熟练地将弦槌放归原位,继续调整相邻的弦槌。一次,两次,三次。在一旁观摩的我默默数着数,虽然明知道次数并不重要。在什么位置,以什么方向和角度,扎多深很有讲究。这些都唯有凭感觉慢慢摸索。
今天的委托人希望我们为一台旧钢琴进行调音,好让她再弹一次。虽然委托人惭愧地承认,已经许久未对钢琴进行保养,但至少钢琴看起来一尘不染,跟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融为一体。这是一架出自某国产品牌的立式钢琴,如今已然停产。虽然没人弹它,也没人为它调音,但日常打扫的时候,主人都不忘擦去灰尘,偶尔还会为它好好打理一番,钢琴表面的光泽就是最好的证明。
柳老师和我到访时,有点年纪的女主人不无担心地询问道:“这架钢琴,还能调好吗?”
柳老师承诺道:“我会尽全力的。”
柳老师没有打包票,只是承诺尽力而为。因为在没有打开琴盖,确认内部具体情况前,能否恢复原状无从判断。不论钢琴的外观看起来如何,假如内部问题太多,单凭调音已然于事无补,可能需要彻底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