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玻璃瓶(第2/9页)
她问哥哥:“你捡那么多玻璃瓶干什么用?”
这问题对哥哥来说太难,让他想了半天也没回答上来。兰梅想了一下说:“是不是把它当作收藏?”兰博使劲地点点头,兰梅一下子有了认同感,觉得自己能理解哥哥,因为她也搞收藏。搞收藏的人都把收藏的东西当作宝贝,哪怕它一文不值,或者在别人眼里是个笑话,也照样痴迷。
兰梅集火柴纸,只是火柴纸的图案太单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娘买回来的火柴盒子上都是工农兵的版画,那些版画看上去古板而虚假,让兰梅感到很陈旧,那仿佛是一个遥远得触摸不到的年代。
兰梅总是提醒娘,买火柴的时候看一看盒子上的画,尽量买些花色多样的火柴,可娘说,小店里只进这一批火柴,她也没有办法。那段时间真折磨人,因为老是集不到别的火柴纸,兰梅觉得日子都灰扑扑起来,人也仿佛病了。
饭桌前,大家把晚饭吃出了各种清脆的声响,爹早早地吃完了,坐在那里闷头抽烟。他跟娘幽幽地说:“瓶子堆得太高了,我总担心它会倒下来,那都是玻璃,碎了会扎脚的。”
娘附和着:“我也担心,家里的猫窜来窜去的,一脚踢下来就倒了。碎一个玻璃瓶也算了,堆得跟山一样,听听声音就吓人。有收购瓶子的人来,我把它们全卖了!”
“你儿子肯吗?卖了会要他命的。”爹瞟了一眼兰博。他们总是这样,当着兰博的面商量着兰博的事,从来也不担心兰博能听明白。兰梅觉得这样不好,很多事情哥哥是能明白的,他只是不说。
“这事由不得他!再说都是装过农药的瓶子,家里那个味道受不了,我担心这样下去会把大家熏出毛病来的。”娘看了看兰博,他正低头拨弄着空瓶子,像在安抚怀里的婴儿。
“兰博!”爹叫了一声,兰梅看到哥哥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来,“这些瓶子,你娘要找个机会卖了,你同意吗?”兰梅看到哥哥呆了一阵,然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说了他不肯的,你不信!”爹不屑地说。
“都是你惯的!真卖了也就卖了,他还能怎么样?”娘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养猪,有时候猪长得好,我也舍不得,还不是拉出去就宰了?顶多难过几天,小猪抓来了就好了。”
“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爹瞪了娘一眼,“我只是提醒你,这事有风险,真要闹出什么事,你别后悔!”
兰梅听到这里,也插了一句嘴,她说:“我觉得爹讲得有道理的,哥哥就这么点爱好,剥夺人家的爱好太残忍了!”
“你们都是好人,我做恶人!”娘忿忿地说,欲赌气去厨房,刚起身却又坐下了,她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争论在家里稀松平常,但唯独今天她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后来她把目光停留在了兰梅身上,这个小丫头在大人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插嘴,今天是个例外。
“小梅好像快长成大人了。”娘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太阳已钻出乌云,先前生气的表情如大地上奔跑的阴影,转眼间消散得不见踪影。她看上去好像还带着贪婪的意味,这让兰梅有些接受不了。
“我去把黄历拿来。”娘再一次站起了身。
“别看了,再一个月零三天,满十六岁了。”爹心里仿佛有架算盘,一拨就算出了兰梅的年龄。
“你以为我不知道小梅的年纪吗?我是想看看哪个日子好。”娘辩解道。
“好日子也应该由算命先生挑,兰博和小梅的生辰八字要带去,排过才能定日子。”爹把话说得井井有条,兰梅第一次正式觉得自己今后的生活被安排了,但她能接受,因为这个约定从小就被爹娘不停地提起,她已经烂熟于心。
“对对对,我抽空去何瞎子那里算算。”娘说着欢天喜地地去了厨房,兰梅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没多久,哥哥跟了进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株莲花,插在那个细长脖子的瓶上,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