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也门的葫芦巴酱(第3/6页)

“我们看起来很像,”也门男子边说边倾身把手臂放在我手臂旁比较肤色,“我们看起来很像一家人。”他的深色双眸闪闪发亮,露出微笑,“嗯,如果这里的情况没有改善,我可能真的会搬到印度去。”

“那你可以去加尔各答北边的市场里卖葫芦巴酱!”

“我还真的可以,不是吗?”

“不过你不能做得那么黏稠,少放一点葫芦巴籽。”

“然后多放一点辣椒。”

“没错,多放些辣椒。还有别忘记加点新鲜莱姆。”

说完这句话,我准备离去,而他身子再度前倾,轻拍我的肩膀,说:“所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看起来不像外国劳工。你不是为了照顾一些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德系犹太老人才离开你美丽的国家吧?”

他一边低语一边晃动身躯模仿帕金森综合征症状。我对他说:“不只是欧洲犹太人会得帕金森综合征……亚西尔·阿拉法特[31]也深受其苦。此外,照顾老人也没什么不对,他们是不是德系犹太人更不重要。”

“我妈妈八十四岁了,几乎连路都走不动。我已经申请了三次全职看护,但每一次都被排到候补名单。如果我是蓝眼的德系犹太白人,有个金发母亲,马上就会有来自印度、斯里兰卡或菲律宾的女孩送到我门前。”

“是这样吗?我不清楚。”我当然是在说谎。我早就从雅可夫与米哈尔家中得知以色列对于非白人、非欧洲犹太人的各种不平等待遇。

“我们国家已经变成像过去的南非那样了,白人、黑人、有色人种、印度人。不只是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间存有等级制度。我们还分非常白的犹太人、橄榄肤色的犹太人、接近白人的犹太人、浅棕色犹太人、棕色犹太人、接近黑人的犹太人、黑犹太人,此外还有一个全新的品种叫作俄罗斯犹太人,他们多数根本不是犹太人,有些人其实是纳粹党,有些人是穆斯林!你能享有多少权利取决于你肌肤底下的黑色素有多少,俄罗斯犹太人则另当别论,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他们有些人享有特权,有些人就普普通通;有些人跟德系白人一样享受政治特权,有些人则跟埃塞俄比亚人一样处于社会最底层。”香料小贩针对他国家的南非症候群慷慨激昂地论述了一番之后,表情看来十分得意。

而带我来这个格外拥挤的周五早市的欧莉此时烦躁地拉着我的手臂3身为这个也门男子的常客,想必这番话她已听过多次。“当你看见那些虚弱的德系犹太老人和他们善良的印度或菲律宾小帮手,你会想到什么?你见过犹太黑人身后跟着帮佣吗?或是埃塞俄比亚犹太人被菲律宾人搀扶?典型的种族隔离场面就在这里上演:白人配上黑人或者棕褐肤色的仆人。”当他说这番话时,我有些慌张失措,不知是该鼓励他继续发表生动的批判,还是继续去逛逛市场其他区。

“你好像过得很苦,”我说道,“就跟磨碎的葫芦巴籽一样苦。”他的言论已开始变成一段冗长迂回的以色列社会种族报道,我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所以你不是帮佣,你太漂亮了,不可能是帮佣,habibti。”他用一个阿拉伯语中表达爱意的热门词语结尾,意思是“我的爱”。接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笑而不答。

“你结婚了?”

“啊,又来了。”我心想,“一旦开始这个话题,就永远脱不开身了。”我再度微笑,但这回表情多了些防卫,我对他说:“我可以买一罐葫芦巴酱吗?谢谢。”

我在黏糊糊的柜台上放了一枚五元以色列硬币,然后任凭欧莉拉着我穿过人群,走过古老犹太市场的狭窄巷弄。我用手肘在人海中推挤着前进,闻着混合了汗水、烟熏鱼、干果、羊奶酪、棕色的松露、盐渍鳕鱼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