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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把手伸进被褥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个小纸盒,看上去像是放手帕的小盒子。不过因为被褥的重量,那纸盒的盖子有些瘪了。
他把盒子放在写字桌上,打开盒盖,只见里头装着好几张信纸。他把信纸摊开在桌上。总共有四五张,好像是一封没写完的信。
店主从头看起,不时删去几句话,又添上几笔,然后顺势继续写了下去。
他弓着背,专心致志地写信。钢笔不时停顿,这时他就会抽根烟,思考该如何下笔。那阴郁的表情并非昏暗的光线作祟。深深的皱纹集中在他的额头。
突然,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忙用其他信纸盖住自己正在写的那几张,屏息凝神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老板。”纸门外的女服务生喊道。
“怎么了?”他回过头,瞪着纸门拉开的缝隙。女服务生探出个头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店主。
“有事快说。”
“是这样的……枫之间的客人说那房间太小了,能不能换一间大的……”
“那间房今天晚上十点已经有人订了,你给我推了吧。”
“我说了,可是客人很坚持,一定要换……”
“给我推了。”店主大声说道。
“那……就让他们忍一忍?”
“不,别让他们住这儿了。”
“啊?”
“让他们走。一分钱都不要,让他们走。”
店主的声音里透着怒火。女服务生吓了一跳,没敢答应老板就走了。平日里温厚老实的老板,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发火呢?
店主把视线转回信纸。他提起笔,继续写信。
之后,他花了将近一小时写完了信。算上之前写好的那几张,总共有十多张信纸。看来他在这封信上花了很长时间。
店主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抽出了一张信封。
他小心翼翼地写下地址,把信封翻个身,写上了寄信人的名字,然后整齐地叠好信纸。
突然,他双手停了下来,外面有什么动静。他赶紧把信藏在账本里,手忙脚乱地把信封塞在账本下面。
店主站起身,拉开纸门。白色的灯光洒在门口的八角金盘叶片上。
“谁啊?”店主盯着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地面。
“是我,荣吉。”穿着号衣的男子蹲着抬起头,只有他的脸照到了灯光。
“是你啊。”
四十五六岁,脸色黝黑的男人。之前添田来店里的时候,也在路上见到了他。
“你在干吗?”
“哦,水沟堵住了,我就想来清理清理,白天一直没空……”
“这样啊……你一直在那儿吗?”
“没,我刚过来,正弄到一半呢。”
“辛苦了,不过今天晚上的客人多,你还是去门口那儿帮忙吧。”
“知道了。”
“打扫卫生还是趁白天弄好,毕竟亮一点。”
店主拉上了纸门。
他站在原地,听着屋外的动静。杂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好像碰到了门口八角金盘树的叶子,叶子沙沙作响。
他走回写字桌旁,把折好的信纸装进信封,在信封上涂了许多糨糊,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邮票,在信封正面的角落里整整齐齐地贴了两张,就像是邮票从一开始便印在信封上一样。
他站起身,把信塞进口袋,轻轻拉开纸门。他本能地看了看走廊,只看见远处有女服务生的身影闪过。他走到了旅馆大门口,穿了双给客人用的杉木木屐。木屐上还有四角形的烧印,写着“筒井屋”三个字。
“老板,您上哪儿去啊?”路过的红脸女服务生见状不禁问道。
“嗯,出去走走。”
店主走出了门。
旅馆门口正面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钟,黄铜色的钟摆缓缓摇动。指针指着晚上九点四十二分。
走出大门之前,店主的动作还是慢吞吞的。可一旦离开家门口,他就撒腿跑了起来。木屐的响声在路上回响。迎面并肩走来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赶忙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