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7页)



男政府把他带到一间空屋门口,说:

进去吧,二十分钟!

高羊犹犹豫豫地推开门,看到老婆抱着孩子坐在一根板凳上,女儿杏花依着她娘的腿站着。

他老婆猛地站起来,克搐克搐脸,括约括约嘴,呜呜地哭起来。

他双手扶着门框,想说话,咽喉被一团热物堵住,就跟几天前被锁在槐树上看到杏花在槐林里挣扎时的滋味一样。

爹!杏花奓煞着胳膊,摸索过来,爹,是俺爹吗?



老婆把一捆蒜薹放在毛驴车上,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怎么,你要生?高羊惊慌不安地问。

老婆说:她爹,我试着不好,八成是要生……

你不能晚两天,等卖完了蒜薹再生!高羊不满地嘟哝着,早两天也好,晚两天也好,偏赶在这个时候!

她爹,别埋怨我了……我也不愿这个时候生……要是泡屎,我咬咬牙也能憋住……老婆手扶着车杆,脸上沁出了汗珠。

好吧,生就生吧。高羊问,去叫来庆云?

不要叫她……老婆摆着手说,她技术不好,要钱还多,我估摸着,去医院生……能生个儿子……

高羊说:要是能生个儿子,我买只老母鸡给你吃。

我背你去?

不用……你扶着我走……老婆趴在地上说。

用车拉着你去。高羊把装到车上的蒜薹卸下来。把车拖出大门,套上毛驴,进屋拿了一条被子,垫在车厢里。

还要准备什么东西?

拿两卷纸……俺准备好了……在炕头上的蓝包袱里。

杏花醒了,在屋子里高叫着。高羊走进屋子,说:

杏花,我和你娘给你去拾个小弟弟,你好好睡觉。

到哪里去拾?

到草窠里去拾。

我也去……

小孩不能去,小孩一去就拾不到了。

月亮还没出来,他赶着驴车,颠颠簸簸过了石桥,老婆在车上呻吟着。他有些心烦。有些拉着蒜薹的车沿着柏油马路奔县城的方向去了。他说:

你哼哼什么?养孩子又不是长病。

老婆顿时不哼哼了。车厢里有股子蒜薹味,也有老婆的汗酸味。

乡卫生院坐落在田野里,后面是一片坟墓,东边是一片玉米,西边是一片红薯,南边是刚拔了薹的蒜地。他把驴车赶进卫生院,停住,找到妇产科。妇产科只有一间房。他刚要抬手敲门,胳膊被一个人拉住了。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他听到那人说:里边正在生孩子,别敲!那人嗓音浑厚,嘴巴里叼着一支烟,一点火星在他模模糊糊的脸上闪烁着,烟味很香。

俺老婆也要生孩子。高羊说。

排着队吧。那人说。

生孩子也要排队?

干什么不要排队?那人冷冷地反问。

高羊看到妇产科门前的空地上,已有了两辆牛车,一辆马车,还有一辆手推车,车梁上搭着的也许是条毯子。

屋里生孩子的是你老婆?

唔。

怎么没动静?

动静过去啦。

生了个什么?

还不知道呢?那男人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门缝上。

高羊走回大门口,把驴车赶过来。

月亮上来了,暗红色,边缘混浊不清。院子里有了些亮色,沿墙种植的洋金花开得正盛,影影绰绰的花朵像一簇簇白色的蛾子。花的药香味与厕所里的粪便味斗争着,此起彼伏。他将自家的车与那三辆车并排起来。那三辆车上都躺着或是卧着大肚子女人,车旁都站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