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受伤的鹿跳得最高指间的珍宝(第10/21页)
我的手慢慢痊愈了,我去了医院,他们给了我一只透明的塑料手套,里面有一种抗菌乳膏,他们叫我戴上。在医院里,他们问我怎么把手弄成这样,我告诉他们我喝醉了,不小心歪在火炉上,当时醉得不省人事,等知道疼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手被烫出了很多水疱,护士得把它们一一刺破,透明的液体渗出来时,我看得津津有味。
我自私地希望,这只受伤的手能在某个时候激起伊莎贝尔的一点同情心。我渴望再次看到那双眼睛,那双在格利佛梦游袭击我之后关切地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的眼睛。
我鬼使神差地胡乱想着,也许我应该尝试说服她我告诉她的全都是假的,我告诉她的不是科幻小说,而是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这种虚构文学分支通常与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形成固定搭配。我应该说服她我不是外星人,我只是一个精神一度错乱的人,我既未出过地球,也未出过轨。格利佛也许看过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但他是个神经脆弱的孩子,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否定一切。狗是有可能自动恢复健康的。人从屋顶上摔下来是有可能侥幸活命的。毕竟,人类——尤其是成年人——还是愿意相信一些最世俗的真理。为了不让自己的世界观以及心智不至于完全倾覆,掉进无边无际的困惑海洋,他们不得不这样。
但这样似乎有欠尊重,我怎么都做不到。这个星球上谎言遍地,真爱之所以令人向往是有原因的。如果有一位叙述者告诉你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你也许会说他胡说八道,睁着眼睛说瞎话,崭新的现实迟早有一天会结结实实地给他打一耳光。你必须沉浸于生活的幻觉之中。你所拥有的只是你的视角,因此客观事实毫无意义。你必须选择一个梦境,然后奉其为真理,其他的一切皆为歪理邪说。可一旦你品尝到了真理与爱情调配而成的浓烈鸡尾酒,你便再也无法自圆其说。尽管我深知自己出于诚实无法再扭曲我的故事版本,但接受它实在太难了。
你知道,来地球之前,我从来都不渴望也不需要关爱,可现在我却如饥似渴地盼望着那种被呵护、被需要、被爱的感觉。
也许我要得太多,也许我能待在这栋房子里就已是万幸,虽然我只能睡在那张万恶的紫色沙发上。
我想,我还能苟活于此全赖格利佛。格利佛要我留下来,我救过他的命,我帮助他站起来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但他的谅解程度仍然超乎我的想象。
不要误会,这并非《天堂电影院》,但他接受我外星生物的身份似乎要比接受我是父亲的身份容易得多。
“你从哪里来?”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七点差五分,在母亲醒来之前他这样问我。
“一个很远很远很远,远得你无法想象的地方。”
“到底有多远?”
“很难解释,”我答道,“我的意思是,在你眼里,法国就已经够远了。”
“试着说说嘛。”他恳求我。
我发现了一只水果碗。就在前一天,我去超市买了医生推荐伊莎贝尔吃的健康食品——香蕉、橙子、葡萄和葡萄柚。
“好吧,”我抓起一个硕大的葡萄柚,“这是太阳。”
我把葡萄柚放在咖啡桌上,然后找了一只个头最小的葡萄,我把它放在桌子的另一边。
“这是地球,小得几乎看不见。”
牛顿凑到桌边,似乎想一口把地球吞下去。“不要,牛顿,”我轻声喝道,“让我先讲完。”
牛顿夹着尾巴退下。
格利佛打量着葡萄柚和不堪一击、微不足道的地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环视四周:“你的星球在哪里?”